高桐甫虽心中慌乱,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只暗暗攥紧了手中金盏,正要站起,却猛地听见丝竹声响起,正慌神间看向齐雪。只见齐雪微微点头,下颚微仰,高桐甫顺着那方向瞧去,一下子愣了神。
文雨着一身水袖红衣,小步跑上前,宽大的水袖遮住了一双美目,面上只剩红唇微启,和着乐师的琴声轻吟“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随即两袖扬起,曼妙的身形随即一现,还未等旁人定睛瞧清楚,水袖猛地落下,那张脸瞬时展露,双颊微红,眸如秋水,让人生不起半分邪念,却偏偏朱唇小巧,又勾画得当,一笑就勾了人的心魄。
此时鼓声慢慢奏起,面前的画纸已然摊开,墨笔早被文雨握在手中,乐声由缓转急,只见那红衣妙人毫不犹豫的在纸上描画,那模样与当年艳绝上京的玉兰阁头牌文烟竟分毫不差。高桐甫呆坐在原地,心中再无半分其他念想,一时间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终于回过神来,急忙看向高桐离。
高桐离面上虽无半点慌乱,可不知何时已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此时正双目直直的盯着面前作画的人儿,高桐甫知道,此时的高桐离心中早就已经五味杂陈,自己的兄长最长于掩饰情绪,只可惜,文烟永远是他的软肋。当日文烟玉兰阁一舞,从不屑于为这卖笑女子买春的高桐离到底是破了例,一掷千金,愿让文烟从此只为他一人舞画,只可惜,文烟到第不愿意做他的笼中鸟。
不过一会,文烟画作已成,身侧的婢子急忙将画轴展平,文雨站在画作前,缓缓跪坐于地,丝竹声止,一曲终了。
大殿寂静了下来,无人应声,文雨跪坐于地,没有王上的命令,不敢轻易起身,过了好一会,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才终于挺到高桐离开口道“怪不得孤方才下令杀了那婢子,荊远王毫不怜惜,原来这荊远王府的好东西都放在了后头”话虽是说给高桐甫,文雨却分明察觉到了头顶灼热的视线,只得将头埋的更低,心中却愈发不安,刚刚听月儿说有舞姬被王上下令诛杀,相必就是方才口中所说之人,自己与高桐甫这步棋走的太险了些,王上如今阴晴不定,稍有不慎,怕是整个荊远王府上下都要跟着掉脑袋。
高桐甫终于开口“皇兄也只,臣弟不争气,平素不过喜欢些唱调,却不曾想,连这些都让皇兄看了笑话,方才这伶人是臣弟自小就养在府中的,这丫头父母皆早亡,臣弟见她可怜,这才带回府中。臣弟与雪儿无子嗣,雪儿便将着丫头带在身边,多教了些规矩礼仪,总归比别的丫头懂事,这才特赏她为皇兄献艺。”,
高桐离未回答,只直直看向文雨,他不知自己的弟弟到底为了何意,或者说,他也不愿再想这其中深意,他是南朝的天,可文烟是他的天。自那年文烟惨死,他夜夜梦魇缠身,再没睡的安稳,他的文烟,他以命搏来的文烟却以死来离开他,如今面前的这人儿一身红衣,那水袖一舞,露出那双眸子那一瞬,他便几乎再也忍不住了,那分明就是他的文烟,那个他说过世上只有一个的文烟。
“你叫什么名字”,高桐离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悲凉,文雨听得出,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忍,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她不敢抬头看这男人的眼睛,那双曾装满了她姐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