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康日部若古高山上有许多高山湖泊,当地人称九道海子,传说风光奇特。由于受海拔和交通限制,外界还没有组织过旅游考察。初秋的一天,我们出发去若古,去欣赏、拍摄海子风光。
凌晨,我们便从马尔康县城出发了。日部乡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汽车顺梭磨河下行,穿过红星桥进入脚木足峡谷,然后沿着峡谷内湍急奔腾的脚木足河逆流而上。秋日的河水在高原的阳光下已经变得比夏季安静澄清了许多,河水显出一丝丝秋意,似乎要把山野的绿色慢慢洗褪。
去若古高山湖泊来去需要三天时间,沿途全是原始森林和高山草甸。离开乡政府不到两公里,汽车就爬不动了,因为政府正在这里新修建一条通到若古牧场的通村道路。坡度很陡,大家就弃车走路,绕小道爬了一段几百米的山坡,要到山脚下去等马匹来驮我们上山。乡政府的工作人员要与我们一同去,队伍一下扩大到十几人,到了山脚下,很快就有十几个潇洒的藏族小伙子一人牵了几匹马从山上一路奔来,马蹄在新修的村道上卷起一路的风尘。
简单的午饭后,大家给我挑选了一匹最乖的枣红马,二十几个人组成的马队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我是马队里唯一的女人,心里有些自得。马在上山的路上走得很平稳,这里的原始森林茂密而宁静,只听见回荡在山谷里的嗒嗒马蹄声。
初秋淡淡的韵色已经开始涂抹在树梢上,穿行在树林中,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从四面向我袭来,内心在大自然的环境中充满了宁静。
进入高山草甸地带,这时高原的阳光烈烈地泻满了每座山坡,草甸上红、黄、白、紫的花儿开得绚烂醉人。信马由缰,将自己的思绪自由放牧在绿草茵茵的群山与蓝天白云之间。有些贪婪地欣赏着苍山无边的壮美,任随枣红马儿驮着我悠然地过了一坡又一坡,男人们策马扬鞭开始赛马,但好几个人都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在牧民的帐篷里喝了几碗新鲜的酥油奶茶,我们变得更加精神抖擞起来。
然后,顺着草甸随意地选择上坡的路线,包括电视台的邱记者、报社的小杨和旅游局的恩波特,居然都没有把摄像器材摔坏,看样子他们摔下马的时候都是紧紧地抱住器材的。
若古是马尔康海拔最高也是最大的游牧业村,黑色的牛毛帐篷星星一样散落在群山草甸中。天黑前我们赶到了若古小学,远远就看见村长格穆带着村上的小伙子们手捧洁白的哈达在那里等候,房子前的草地上燃着露天的土坑火,很大的两口铜锅里正翻腾着将熟的手抓牛肉。
晚上,大家吃着丰盛的晚餐,有手抓牛肉、酥油炸的油条、鲜牛血肠、新鲜牛舌和高山上少不了的酥油奶茶,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好客纯朴的若古村民给我们宰杀了一头大牛,肥嫩鲜美的牛肉让每个人都很有胃口,我与男人们一样大碗地喝着烈酒,大块地吃着牛肉。
村里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支大宣传队,据说还是第一次有县级领导来这里。村里为了这次活动准备了一台发电机,电机带动的灯泡使今夜的若古变得分外地明亮,大家高兴呀!
夜晚,帐篷里挤满了牧民,大家酣畅淋漓地一直喝酒唱歌到深夜,仿佛整个若古群山都变得热闹起来,群山上厚厚的黑影不再那么袭人。牧民小伙子昂昂飞扬的山歌,唱得大地和黑夜仿佛都变得一片透明。
在牧歌与山风的撞击声中,曾经遥想的那份我期待的世界美丽又从高处不断滑落到我的心怀,此时的我被烈酒醉了,更被歌声醉了,酒酣歌醉的情景真让人不舍离去。大家酣畅淋漓地一直喝酒唱歌到深夜,不知是因为烈酒还是歌吟,抑或是因为淳朴好客的主人们,我们都醉了。虽然明天一大早要出发去湖泊,但是凌晨两点过大家才终于睡去。
这山上仅有的几间房子都没有很好的门窗和房顶,晚上冰雹和雨声将我们从梦中惊醒,石板房子上滴下的雨水打湿了我的被盖,由于酒的作用我没有被雨水滴醒,直到天微亮,我用手一摸背上全是湿漉漉的,马大哈的我将带的唯一的一件毛衣丢在汽车里了,没有衣服换了,只能把被盖裹得紧紧的。这时只听见山野中暴雨打落在房顶石板上强烈的“噼啪噼啪”声,我给自己找了个干一点的铺位穿着湿衣服准备继续睡去。可是此时脑子里却全是对牧民黑牛毛帐篷的担心,高山上如此大的风雨,他们却祖祖辈辈就这样生存过来了,不知道还会有哪个民族有这般毅力能战胜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应该说这个季节还算游牧水草最丰茂的时节,不知到了冬天零下一二十度水草干枯的季节他们又是如何度过的。我居然很是担心这风雨会把帐篷刮走,据说高山上的帐篷时有被暴风雨刮走的时候,没了帐篷的人们又将如何挨过那冰冷漫长的黑夜呢?夜晚里的忧虑爬满了我的脑子,就这样慢慢地我又疲倦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刚露鱼肚白,大家就出发了,为能拍摄到晨光里的高山湖泊,我们连早饭都不吃了。群山、原野和空气分外干净透明。马儿带着我们翻过云雾缭绕的一道道山脊,明媚的阳光慢慢洒满了山岗和草甸,几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湖泊的山脚下,抬眼望去,湖泊居然是在裸露的花岗岩石山上。周边怪石嶙峋高高耸入云端,要看到湖泊还得经过那座巨石山的垭口,长时间骑马加上高山反应已经让我两腿变得僵硬。加之这里的石路太崎岖,只能牵着马上山,乡上的副乡长谢晓波帮我牵着马,我还是远远落在后面,不过凭借着一种等待奇迹出现的毅力,终于还是到了山顶。
翻上巨石高山的垭口,还没有等我喘过一口气,我们的眼下就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蔚蓝色葫芦形的高山海子,湖心的两个小岛上有一些白色的鸟儿在翱翔,犹如仙境一般缥缈空灵,每个人都被这美景惊呆了。我们测了一下,这里海拔已经有4427米,果然是不经历艰辛怎么见风光,大家顿时忘记了旅途的劳顿和对高山的不适。我在巨石的路上跳跃着下坡,很想一口气跑到湖泊边去。艰难地上了山垭,又一片高山湖泊群呈现在眼底,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几百公顷的巨石山上,哪里流来的水形成了这里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高山湖泊。
这个季节湖水都很充盈,这里有十余个湖泊(当地人叫海子),湖边有很多大杜鹃树和少量的松柏。据说这里六月的高山杜鹃花开得如火嫣红一片,这样的美景让我心驰神往。为了能在天黑之前回到营地,我和乡长哈尔甲选择了下面较大的三个海子进行拍摄,其他人去了更高处的湖群。由于没有更多植物的羁绊,自然的石路很通畅,只是必须要在巨石上下不停地跳跃着前进,在杜鹃树林和巨石阵里穿行,可以清楚地听见滚滚的波涛声,可是又看不见河流在哪里,我猜想海子之间一定有一条巨大的暗河沟通着。
一个几平方公里的桃形海子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蔚蓝中更显得异常宁静,我无比兴奋地跑过去,正午的阳光下,深邃的海水发着一片幽蓝的奇异光芒。望着四周的巨石山峰,我恍惚间有一种穿越时空回到蛮荒远古时代的感觉,让人体验到,一种遥不可及的时空差异和无以言表美妙空灵的奇景。水岸边的石缝里有许多两寸长的高山鱼,这些鱼由于受高山气候限制,肚子大大的犹如蝌蚪,在水草里自由穿梭。这鱼、山和水是这里的主人,千万年来相互守望着,似乎在护卫着这尘世之外远离人类喧嚣的宁静。
下午强烈的阳光晒得人没有了力气,我们俩又因忘记带干粮,饥肠辘辘,我们找了许多的野生大黄杆来充饥解渴。终于走到最后一个海子,这就是我们上山遇见的那个,在这里能够望见回程的那个山垭口。劳累和缺氧已经使我的双腿变得不听使唤,周围座座巨石山峰呈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回去。这时候我必须走几十步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歇息一会儿就会睡过去,又不断地醒过来,在海子边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几乎是同行的哈尔甲乡长强扯着我才回到那个山垭口。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高山的黑夜已经降临。
后来听说,我是第一个翻越这高山海子的女人。我认为这是对自己生命和毅力的一次挑战,也许人往往只有通过艰难困苦的历程才能收获别样的风光吧,无限风光在险峰,不经历风雨难以见彩虹,这样的道理又岂是仅仅体现在观光游历之中。
若古之游让我对人生以及生命的潜能有了更多更深层次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