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跑过去的一刹那,却只有通身的寒凉。
一片灰沉沉的天,和一片白皑皑的雪地,目之数十步,立着一棵青色的松。
不多时,雪花便从天空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霎那之间,天地苍茫,什么声音都不听不见,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怎么回事?”
姬曦问道。
“他的记忆被藏起来了。”
皓皑忽然开了口,“一般这样的记忆,都是自己藏起来的。”
“自己?”
姬曦转头看向了林苍。
只见此时的他,站在雪地里,面容沧桑,神情宁静。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他,似乎,是在等人。
等谁呢?
姬曦看着林苍,却不敢问他,他怕他说出那个名字,因为他看过王室宗谱,上面有关于“他”的,只有一句话,“宣先王幼子卒于朔北,年十八”。
他,甚至连名字都没被留下。
也就是先生在临走时才告诉他,他的名字叫“扶平”,但他现在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了——姬瑱。
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姬曦只记得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他们带着斗篷一直伫立在这儿,天渐渐暗下来,不知怎的,姬曦心里一直不安,他时不时地看向林苍,可他的神情还是那般镇静,或许,是他多虑了?
忽然有马蹄声细细碎碎的响了起来,姬曦扭头,只见远处有一行黑影伴火光,直奔他们而来。
姬曦睁大眼睛,想看清来人,却见林苍还是一动不动,等那火光临近,才看清来的人是扶平,他从马背上踩下来,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
旁边的人将光落在他们脸上,扶平猛地扔给林苍一个包袱,上头还挂了他一个血手印,说道:“拿着你的东西,快走!”
林苍惊惶道:“殿下要我去哪儿?”
“天下之大,随你去哪儿!”
扶平道。
“殿下。。。。。。”
林苍埋下头,说道:“我不会走的!”
扶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没给你讨价还价,你必须走!”
林苍抬起眼眸,红了眼眶,却没说一句话。
扶平见此沉下气来,放开了他,心平气和的说道:“我要你带着东西走,它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你明白吗?”
“可是殿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可是。。。。。。”
扶平身子一转,笑得勉强,“王室的军队就要到了,我会守住的,但是你必须先走,你现在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了。”
林苍吞回了泪水,也笑着说道,“我明白了。三日,我在荒野渡口等你三日。”
“好。”
扶平一口应下来,然后一脚蹬上了马。
雪越下越大。
天地再一次回归了苍茫。
而苍茫之中,只刻下了扶平那一道深深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其实在那儿等了五天,整整五天,他都没有来。我日盼夜盼,等来的,却是叛军头首殒命的消息。”
林苍哭诉道。
他忽而又笑了,“他们说,幼子姬瑱,勾结巫师,放行兽人,意图谋反,分裂九州。”
“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我们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建造防线,就是为了抵挡兽人!怎么可能放行?!”林苍气急着说道。
“他为国牺牲,竟落得个这般下场。”林苍抬起眼眸,“我不能不回去找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见着他得尸体!可是,他们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姬曦忙问道。
忽然画面一转,只有阴沉沉的天。
他们躲在一方岩石背后,眼前是一片辽阔的苍黄的草原,寒风凛冽,它们不断地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硬生生地疼。
姬曦只见暗沉的天卷起惊天号浪,一层一层的似乎想从天幕里钻出来,可天也像是有着百万张网,将它们紧紧锁在了里边儿。
风仍旧在呼啸,林苍抱着东西缩成了一团,姬曦忙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林苍抬起头,“巫师,死灵巫师。”
姬曦心头一哽,又听得林苍说道:“他们是来找我的,因为他们想得到它。。。。。。”
林苍说着将手伸进了衣服里,“不——”他又慌乱着将手缩了回来,“我不能在这里拿出它,他们会把它抢走,去往兵器城!”
他突然直直地盯着姬曦,“你知道兵器城吗?长宣的剑在兵器城!他想复活长宣就必须拿到那把剑!”
姬曦怔怔道:“你说的他,究竟是谁?”
林苍将目光缩回来,“他,也叫长宣。”
姬曦不可思议的问道:“长宣复活长宣?”
“不,他们是两个人,真正的长宣早已战死沙场,他只是用了他的名字,那个人有一双红色的眼睛,那是天底下最灼热的烈火,因为他可以仰视太阳,也可以看穿人心,大家都说他是怪物,把他赶出了村子,是长宣收留了他。”
“然后呢?”
“然后——”林苍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了,殿下和我就只听到这么多。。。。。。”
“你想知道吗?”
忽然萤灵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林苍吓的一个趔趗,只对姬曦嚷嚷:“快跑!赶紧跑!”
萤灵子嘴角微扬,“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跑出去过?”
林苍顿时一身冷颤,随即呜呜啜泣起来,萤灵子见此便朝前走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姬曦和皓皑挡在林苍身前,萤灵子便住了脚,说道:“拿回我该拿的东西。”
林苍忽然抬头大笑起来,“我死了,你也拿不到!”
萤灵子微怔,冷笑着扬扬嘴角,说道,“苍儿,你该回去了,阮儿和榭儿还等着你回去,保护她们呢!”
“不——”林苍大吼一声,“我不回去!我不会回去的!”
“由不得你。”萤灵子淡淡回了一句。
说话间他们便脚底一空,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剩下头重脚轻的感觉。
好难受。
姬曦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心似乎悬于天地之间,一直在怦怦作响,他的心,是在害怕吗?害怕死亡?抑或是在害怕这无休无止的下坠着的黑暗?
“醒醒!快醒醒!”
突然广袤无垠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又是她,她是谁?
为什么?
她一直在说这一句话?
“醒醒!快醒醒!”
姬曦忽然身体一稳,提着一口气睁开眼睛来,却看见漫山遍野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