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幽蓥山的路口
林苍道“因为你是——”
“长宣。”
扶平答了出来。
忽而他又笑道:“那我是不是也会成为恶魔呢?史书上记载,长宣面容恐怖,长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便将眼睛遮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吸食人血的本性,他的眼睛,据说就是吸食人血才变红的。”
他说着一顿,“我很害怕。”
“害怕?”林苍不解了。
扶平点点头,说道:“害怕我会成为长宣那样的人,我的这条命,是我王兄跪了三天三天才保下来的,所以我害怕,害怕他做的这一切都不值得。”
扶平缓缓说道:“从小父亲就不喜欢我,只有王兄对我好,他教我骑马、射箭,玩连翩击鞠,那时彭齐、金徽和我们打了十几年的战,他很久都不回来,父亲说,都是我害的他。”
他说着一顿,“我很想帮他,所以才在三年前去了筑神台,想去兵器城借兵,不曾想,兵没借到,倒把自己折在了筑神台里。”
他说着就笑了,林苍也笑道:“不知那晚发生了什么,筑神台竟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连盛允都不见了,就像一场梦一样。”
扶平笑道:“是啊,那小子真不够义气,好歹我们也是同打工,同洗碗的情义吧,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林苍笑道:“你不也一样?”
扶平收起了笑容,说道:“那是王兄派的人过来接我,说是父亲病重,让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眼,结果一回去,差点儿小命都没了。”
林苍心里一惊,“这么严重?”
扶平竟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我父亲点名要让我殉葬。”
他说着轻叹,“王兄一要顾孝义,二要顾我的性命,所以把我改名换姓送到了这儿,如今我只是扶平,再也不是姬瑱,又害怕自己变成长宣。”
满天的繁星映照在扶平眼里,晚风轻轻柔柔的飞翔着,还带着些点点凉意,三年来,林苍从没看见过这样明朗璀璨的星空,也终于明白了三年前扶平躺在屋顶上无休无止看星空时满溢出来的惆怅。
林苍道:“殿下知道我是怎么来北境的吗?”
扶平疑惑着说,“不是参军来的吗?”
林苍摇摇头,“我的名字被族长写在了名单上,我顶替的人是郎中伯伯,我知道他不会让我去,所以我就偷偷来了,谁也没告诉。”
扶平皱了眉,“你——”
林苍打断他,“我想说,不管是你,是我,抑或其他的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的面前只有一条路,所以我必须走,或许会有人说,我的路是一条死路,但我不走下去,又怎能知道是不是一条死路呢?而我一旦走上去,就要尽我之力,走得越远、更好。”
扶平闻言眼睛微眨了眨,林苍又道:“就像殿下来到北境,想为南下之地修一条防御线一样,至于你是不是长宣,也得由你自己来决定。”
“至于你是不是长宣,也得由你自己来决定。”姬曦念着这句话,恍惚之中有种和林苍相见恨晚的感慨,他也这么觉得,即使自己是长宣,但是自己命运也须得自己来做主。
姬曦看着林苍和扶平几乎走遍了维屸山的所有角落,那样一座荒芜的大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点儿零星的身影,他们走到维屸山的最南边儿时,发现底下竟是万丈深渊,一条湍急的河水不知是从哪儿流出来,又流往哪儿去了,只听到奔腾的河水声,在大山里边儿来来回回。
他们也曾试图下去,可是河流两岸都是笔直的峭壁,连一点儿河滩的影子都不见,林苍推测,水是流去了地底下,不过没关系,这是一个天然的隘口。
他们在维屸山悄无声息的修着防线,也就是这时,姬曦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修防线了,因为獠吻几乎不来冰魄之城,他们最爱越过维屸山,去往彭齐与北境的隘口——萧森之城。
也不知它们为什么喜欢啃食那里的人,明明冰魄之城更近,防御也更弱,彭齐甚至还在那里设下了种种机关,防御台也是越修越高,怎么就喜欢去哪儿了呢?
林苍笑道:“因为北境,就意味着是北海的地界,这也是它们不敢去往冰魄湖的原因。”
姬曦问道:“北境有獠吻,西海也有獠吻——”
皓皑打断他,“幽蓥山往东是北境,往西就是沙雍,一面冰天雪地,一面炙热难熬,它们往东,更能捕到猎物,而且它们不吃人肉,它们只是嗜血,一口下去,自然是骨肉分离。”
林苍道:“鬼方里最让人害怕的,不是獠吻,也不是以腐肉为食的兽人‘狍瓠’和喜吃人脑的‘峈貘’,而是鬼方里兽人族们的联合。”
姬曦问道:“鬼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林苍摇了摇头,答道:“我们只去过幽蓥山,便再不敢往前一步。”
姬曦心下一惊,“你们也去过幽蓥山?”
“是啊,差点儿没能回来。”林苍答道。
林苍说着便回忆起了幽蓥山的样貌,幽蓥山晚间会下一夜的雪,次日蒸发,正午时分只见水汽腾腾,酷热难耐,脚底下的那些石块儿一脚踩上去,便是满脚的泥沙。
它的山中心就像是住了一个太阳。
林苍和扶平踏过半脚深的冰原,来到了幽蓥山,只见一条狭长又窄小的石缝,住在冰魄湖旁的一个老人提起过这道石缝,他说,有很多人从这进入幽蓥山之后,便再也没回来,那个地方幽深得令人恐怖。
很多人都听过从这个石缝儿里传出的哭声,甚至还有惨叫声。
林苍立在这路口,确实感觉到了一股阴寒的风,他朝里边儿深深的望了一眼,饶是把五方四海的地图藏在脑中的他,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阴寒的风吹落着他飘逸的鬓发,而鬓发飘逸的方向,直指缝隙里边儿。
扶平在一旁说道:“这里的风,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