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与魂铺大请过路生灵喝酒,这事在阴间传得沸沸扬扬,没两天铺子里就来了不下十个人,送礼的有,来骂架的也有,七七八八,司宁觉得扰小殿下学习,通通赶出去,一杯酒都没让尝。亓景翻旧历知道,能大白天到与魂铺的就地位品阶来说都不会低。因为与魂铺的位置就很特殊,处阴阳之间,出门左转不足一里地就是黄泉口,阳间人嫌阴。铺中宝贝繁多,就扣押罪人的手铐来说都是用佛骨做成,据大风描述大唐时入与魂铺的舍利子就有小麻袋,驱邪效果太厉害连叫嚣统一六界的魔王都不敢从与魂铺路过。有文字记载那百年的与魂铺业绩差到要出去招摇撞骗才能混口饭吃,大老板顶不住嗷嗷叫苦的众人压力,才把挂房梁显摆的舍利子取下来封住。虽然事过百年,但当年驱魔辟邪的名声传太久太远,寻常小妖小怪是死活也拉不进来。
亓景看书看累了,找大风学下棋,被大风十步必将军虐到想哭,扔了炮转和大风聊天,问起了这两天来与魂铺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大风哈哈大笑,道小殿下不必看他们,笑罢将亓景扔在地的炮拾回来,把井水里泡着的西瓜切半递给亓景,有机灵的拿来了勺子,亓景吃得清爽,大风擦擦手开,旁征博引,开始一一把来人和亓景介绍遍,等到晚饭时路过容辞身侧甩给了他一本万妖历,图文并茂非常详细,容辞当然喜不自胜,欢心雀跃。一旁亓景喝着粥,异常的一点小菜未夹,寡淡非常,默默低头吃完两碗,后来每日都泡在书房,直到卖西瓜的老伯开始卖莲蓬。
容辞记得清,那日如往常,晨光熹微时在尚清河路下车然后步行到与魂铺,在老伯处挑一个瓜藤新鲜打着圈,瓜脐饱满,模样好看又份量轻的西瓜,因为去的早模样好的西瓜多容辞就多买了两个,老伯憨厚送容辞一大包的莲蓬,之前亓景一直馋着。容辞再仔细想一想日期,这天离与魂铺开张正好一个星期,六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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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魂铺,与魂立契。”
“我想让一个人死。”
容辞停下倒茶的手,看了眼玲珑玲,继续问道:“酒还是茶?”
案桌上湿了一片,滴滴哒哒,从来者坐在这里就没停过。
“酒。”
六月的天,出家门时还晴空万里,现在天阴得就像要滴墨。容辞拿着抹布擦案桌,听来者回答,拿起刚刚翻看的账本,手垂在身侧,让来者稍等。之前搬来的酒都被消耗完了,铺子里还剩下的酒都放在地下酒窖里,来回需要些时间,容辞走前还是给来者倒了杯茶,茉莉加点蜜,道了句地窖路远先喝茶慢等,便轻轻阖上到内院的门离开。
进了院子容辞干净俊俏的小脸就忍不住,抱着垃圾桶吐到胆汁都呕出来。众人听到动静也都醒了出来看,大清早的,亓景都还没有来,大家刚刚都还在屋里休息。
“怎么了,容十七。”最先开口的是大风,整天被容辞喊做偶像,必要的粉丝关怀还是要做一下的。馒头是司宁徒子徒孙中最小的一个,一团稚气喜欢坐在井边啃馒头,这时手脚麻利的打一桶井水给容辞漱口,又跑到晒台拿了条干毛巾。容辞压下不适,重重呼了几口气,伸手舀了井水拍在脸上,冰凉劲爽,感官被代替之后反胃的不适也渐渐消失。
“来了一个生魂。”
“旗袍,没有鞋,怕光,应该死了有一百多年,一枪爆头。”容辞看了眼大风,攥着毛巾继续道:“整个脸被打烂。”被他带出来的抹布放在脚边,容辞洗脸的水流下来浸湿抹布,不一会儿从抹布为源头,一条条血痕蜿蜒一直到到众人脚边。
一百多年了,千疮百孔,那张脸还在滴血。
众人都沉浸在玲珑玲响了的事情中,突然从大门传来一个女声。
“容辞?我带了牛肉面,快出来吃。”
清亮还带着奶音,准时八点进铺的亓景。司宁几乎是声音传来时就闪身奔去大堂,大风紧随其后,容辞甩了毛巾就跟着往回跑,想起来那张脸,又撤回来把门板扛上。
“你们都起来了,不过我就带了一份早点。”
容辞扛着门板哼哧哼哧到大堂寻亓景,眼转了一圈发现司宁和大风把亓景堵在门口挡了个严实,旗袍女人也不翼而飞,容辞狐疑得看着大风手中的布袋,还没细想就听见站在门口的亓景招着手让他过去。
“面快坨了,你赶紧拿进去吃。我再去路口给他们买。”
整个人木着张脸僵硬走过去接过打包袋,他刚刚走过案桌看见了,案桌上的茶杯里的水只剩一半,他倒茶一直都是只倒七分满,刚刚给旗袍女人倒茶也是这样,现在只剩一半,茶是被喝过的,这说明刚刚他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月白色的青瓷茶杯,茉莉挂在杯沿,血色猩红。
容辞跺跺脚,如往常玩笑揉一把亓景头发,手伸半截被司宁一掌打了下去。亓景嗤笑,对容辞昂了昂下巴表示得意,容辞吃痛却也不敢直接瞪亓景,揉着手臂坐一边吃面。
亓景觉得容辞怪异,不趴在桌上吃面了,往日容爷爷骂过很多次说他不成体统,没有细问,看着馒头出来后面还跟着的几个,摆摆手就去买早点。
“小殿下,带一份回来就行,只有馒头还小,我们早已经辟谷。”
亓景听到司宁的话转过头正好看见馒头的脸因为害怕委屈皱成一团。
“好,那馒头等我一下,等我回来就吃早饭了。”
姑娘跑得快,所有发丝都装牙舞爪。容辞吸溜着面条,暗暗吐槽没有丝毫优雅可言。一抬头,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脸直冲眼球,那张脸上因为嘴唇的破碎部分牙齿都露在外面,源源的血从破碎的嘴唇流出。容辞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碗却没掉,心里用祖安话问候了一通,放出九百四十七匹骏马,才又睁开眼。
大风刚刚用了不只是啥的袋子把旗袍女收了进去,好巧不巧,放出来一抬头就让容辞看了第一眼。容辞呵呵笑,这面是吃还是不吃。
“哎呀,我早上没有带那么多钱,容辞你先借……”
转头回来借钱的亓景炸了,被借钱的容辞炸了,大风抖着手中的布袋子炸了,老老小小的妖精噼里啪啦,司宁黑脸扔出个炸弹,轰得一声,全场石化,什么骚操作,同归于尽?杀一赔二十?
大风原本手中的袋子已经被抖掉:玛德,这妖精百年不变的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