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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友谊天长地久

(1)

国庆假期前一天的班会课,张印再三叮嘱大家假期期间要注意安全,但众人沉醉在假期即临的喜悦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去哪玩,一室轰响愣是无人回应他的叮咛。

张印火冒三丈,右手拿起黑板擦“啪嗒”一声钝响拍在讲台上——喷了自己一脸粉尘。

“噗哈哈哈——”

有人没忍住破口大笑,程柔同情的回头看向对方,发现是当日惹恼许舒亭的男生,温思屿。张印脸上一红,恼羞成怒的点了方才几个肆意妄为的男生排排站到后面罚站。

“你们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注意事项!注意事项!就是为了让你们长点记性多注意!我要不是为了你们人身安全着想,我在这费什么劲啊!你们……”

“打扰一下。”

教室门外立着一个人,伸手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教室门,张印正在气头上,顶着一脸怒容没好气的喊了一句。

“干嘛?”

梁老师不急不缓的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安抚:“张老师怎么了?”

张印不吭声了,大概觉得没面子立在讲台上半响才不情不愿的低语一声。

“他们不听我话。”

程柔和周甜甜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张印和梁续是大学同学,张印性格一点就炸但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反倒梁续总是一脸温和淡然,每次都过来安慰对方。

梁续走进教室拍拍他的肩膀,“快放假了,兴奋是正常的,我们班那帮臭小子都掀顶了。”他扫了眼教室后排个个立着的“标杆”若有所思道:“小书架到了,让他们几个去搬回来吧,就当将功补过。”

张印一听,都顾不上生气连忙催他们去大厅搬书架。

小书架不是上级领导批下来的物资,听说是学生家长友情赞助,原计划是要在图书馆前厅摆几排,但碍于空间不够,校方便忍痛驳回对方的好意,不想对方出手大方,直接给每个教室都安排了一个书架放在后面。

张印一早就让大家自行准备一本课外书,写上自己的名字放在书架上方便以后大家互换借阅,这会一边安排人搬书架一边让班长收齐书本。

程柔从家里带的书本是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她翻开扉页在之前写下的购书日期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刚合上笔盖桌角便覆上一道阴影,梁续拿指关节敲了敲她的桌子。

“一会下课后有事吗?能不能帮老师一个忙?”梁续垂眸笑了笑,“7班在考试,抽不出人,你帮我登记一下上周检测的数学成绩。”

程柔愣了愣随即答应下来,周甜甜低着头十指并用噼里啪啦的戳着手机屏幕,见梁续走远立刻迫不及待的问程柔。

“《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的那个作者叫啥来着?奥利奥啥来着?我一着急都忘了!”

程柔叹了口气:“奥斯特洛夫斯基,苏联作家。”

“对对对!就他!”周甜甜心中一喜又低头马不停蹄的敲字。

“你干嘛呢?”程柔问。

“帮林晏考试啊!他语文差的惨绝人寰,一张试卷有一半都是当外语考的!”

程柔小小惊呼一声,凑近道:“你帮他作弊啊,你不要命了,被抓到就惨了。”

“没事,开卷考。”

“那他这么紧张?”

“因为倒数前十要抄课文。”周甜甜感叹一声,“我们林晏同学吧,光靠自己不寻求外援,那他抄课文就是砧板上的事情了,所以临死之前我要帮他抢救抢救。”

你这奥利奥……估计这场抢救也悬。

一堂班会课下来,12班后面多了一个复柱单面书架,两米高,三米宽,一共三层,侧边是红木护板,中间是冷轧挡条,全班四十五本书放进去还绰绰有余。张印便扬言他要包揽剩下的空位,假期他就去购置一些图书让班长放进去,回应他的是满室山洪海啸般的掌声。

“老班威武!”

张印大手一挥,提前五分钟放他们下课。

周甜甜靠在书架侧边,指了指红木上方用金色漆笔写着的五个字——沈桦南所赠。

“言简意赅,不愧是成功人士,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富二代的家长。”

程柔视线环绕在名字上方盘旋,顿了顿问周甜甜:“你觉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周甜甜近看远看一番,转着眼球思索。

“好像也是金漆笔写的……啊!我知道了,体育馆的捐赠人也姓沈吧?好像也是这个名字!”周甜甜一阵咂舌,摇头晃脑:“这简直是国家栋梁!社会之光啊!他爸这么厉害,这同学也太低调了,改天我要是认识他立马抱住他的大腿誓死不放。”

(2)

程柔踩着下课铃走去行政楼。

她刚进办公室就见梁续抱着教案在一旁整理资料,梁续冲她招手让她合算总分写在试卷评分栏,再把成绩对应姓名一一写在一旁花名册上,见程柔点头他便抱着教案出去了。

办公室这会人并不多,有些姗姗来迟的老师正在位置上吃早餐,梁续的位置在后门靠墙,视野能够囊括整个办公室,她身材瘦弱,坐在位置上立刻就被眼前的挡板挡住大半身影。

7班总体的成绩并不差,但总有几个脱离平均分十万八千里的学生,所以当程柔合算到125的数学成绩时没忍住往名字那一栏看了一眼。

徐燃。

徐燃虽然调皮捣蛋,但成绩一直都不差,而且他对数字异常敏感,几乎是过目不忘,数学成绩优秀仿佛也是理所当然。

程柔顿了顿翻开试卷又看了一眼,最后一道大题只做了一半,前面函数题1、3问都做了,第2问并不难但步骤繁琐,他直接空着写了两个字“麻烦”。

她这稍一停顿,办公室前门突然闯进两个人,声响不小,教案重重砸在课桌上的力度似是要卷起千层巨浪。

“我让你考试不是让你睡觉!你说说你这一天天到底在干嘛啊你!”

“不会做。”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虽然顽皮,但脑子还是聪明的,你不可能一题都不会吧?”

“老师,我太困了,没办法思考。”

“你——”语文老师怒吼的声音一顿,硬生生撑着桌子挤压晴明穴,“你一点悔改的念头都没有,我管不了了,让你爸来一趟学校吧。”

徐燃背手站着笑了一声,“正好,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语文老师:“……”

程柔微微直起身抬眼望过去,徐燃侧对着她,目光落在眼前挡板上。7班语文老师急的脑门溢出一阵细密的热汗,他此刻下不去台阶又无法继续训骂,只能揉着太阳穴干着急,但他没想到抬起头时正好看到远处张望的程柔,心中顿时一喜,台阶来了!

“唉,程柔你说说这样的学生应该怎么做?”

程柔避无可避撑着桌子站起身,徐燃侧头看她一眼,似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道歉,请家长。

这几乎是程柔脑袋里下意识冒出头的想法,但是面对徐燃她突然说不出口,徐燃父母离异,父子关系又不好,就算打电话请家长多半也是徐父的助理走这一趟。

程柔顿了顿试探道:“要不……你跟老师道个歉?”

徐燃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语文老师大概也觉得为难程柔,轻咳一声,准备自己给自己递台阶。

“你回去……”

“对不起。”徐燃收回视线温驯无害的笑了笑,抬手从一叠试卷里抽了一张空白卷,“我回去重做。”

语文老师一直仰仗的为人师表的威仪瞬间荡然无存。

我刚说的都是梦话吗!?

程柔也一脸讶异,徐燃竟然会乖乖道歉?是我疯了还是他被魂穿了?她这正凝神思索,徐燃突然抬头冲她和蔼可亲的笑了笑。

程柔仿若被猛兽盯上的猎物,瞬间炸起一身皮毛。

她还未琢磨出徐燃笑里藏着什么刀,就见语文老师忙不迭蹙眉挥手赶人:“行吧,下不为例。”

程柔登记完成绩走出办公室,一眼便看见徐燃倚靠在连廊的扶手上。

他今天穿着黑色袖口的白色上衣,手肘架在银色扶手上,手腕在光影里一晃一晃。

程柔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徐燃两指夹着折叠成方块的试卷跟在她身后。

“我今天听话吧?”徐燃声音很轻,带着软糯糯服软的假象。

程柔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你怎么在办公室?”徐燃问。

程柔紧闭双唇不说话,徐燃绕到她身前伸手挡住她的去路,身影随着程柔左右移动。

他眯了眯眼睛,心情颇好的笑道:“来,试试看,撞我怀里说不定我就放你过去了。”

程柔舔了舔后槽牙,面无表情道:“梁老师让我登记你们班的数学成绩。”

徐燃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你觉得我考的怎么样?”

对方打定主意不让,对面走廊已经有好事的同学频频往这边看过来,程柔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还行。”

“还行是好还是不好?”

程柔咬牙切齿:“……好。”

“那你给我什么奖励?”

“你!”程柔怒目而视,“徐燃,你今年三岁半吧。”

“别生气。”徐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她手里,强迫对方合上手指,“劳务费。”

程柔一脸警惕:“什么劳务费?”

“我想到要提什么要求了,你给我补课吧。”

程柔慌不择言:“……你脑子瓦特了?”

徐燃笑了笑郑重其事的解释:“我是认真的,况且你看,我语文和英语这么差要是下回我奶奶抽查成绩还不得气病了。”

程柔满脸狐疑的望着对方,奈何徐燃百炼成钢,脸皮厚如铜墙,面上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俨然是一副勤学好问的好孩子模样。

“我一定好好学。”徐燃再三保证。

程柔嗤笑一声,“也没见你平时多努力。”

徐燃嘴角挂着一抹狡黠冲她晃着食指:“这你就不知道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对老师感兴趣,当然会乖乖学。”

(3)

秦淮的天气向来捉摸不透,早上晴空万里,下午突然断断续续的下起小雨,天地朦胧一片,雨帘远远的罩着远山。

程柔这几天被徐燃折腾惨了,对方态度端正的跟张印请示了晚修窜班的要求,还苦口婆心的把徐奶奶对他的期望加以修饰润色,痛心疾首的表示悔过。

程柔不知道对方具体说了什么,但徐燃大摇大摆进12班时,张印饱含热泪的拍拍她的肩膀。

“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程柔:……这一波天秀操作。

徐燃倒是没缠着她问东问西,异常乖巧的听讲、提问、回答问题,唯一不足的就是……喜欢盯着她。

程柔觉得自己脸皮都要烧成一块红炭时,他还上手戳了戳,她顿时想就地一抹脖子羞愤而死。

程柔追悔莫及,她为什么要答应?脑袋瓦特的人是她吧?不过好在徐燃没坚持几天,不然她这辈子的寿命都得减半。

程柔在旁边自我检讨,周甜甜正撑着下巴在一旁庆幸体育课不用上。但幸灾乐祸没多久,细雨骤停,乌云沉沉,只留下一片片积水倒影着她生无可恋的脸。

原本以为不用上体育课的女生跑去奶咖喝饮料,尖锐的哨声从操场上响起时,体育老师已经脸色难看的立在一边,程柔和周甜甜倒是早早到达,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是老师惯用的伎俩,虽然迟到的只有区区4人,但最后两列女生队伍都要比平时多跑800米。

男生队伍转回原位置列队时,她们上气不接下气的继续往前跑,程柔平时跑800米都快去掉半条命,这会单手撑着腰窝视线已经有点恍惚。

“你没事吧?”周甜甜在一旁微微喘气,“要不,我跟老师说一声?”

“没事。”程柔咬咬牙,侧身避开一方积水,许舒亭体型较大,跑步一直都在落在队伍末尾,这会已经落后大家大半圈哼哧哼哧的在程柔前面跑。

周甜甜摸了把小脸,有点丧气:“这下那些男生都不知道会怎么嘲笑我们,平时就对我们怼天怼地,这会估计都在鸣炮普天同庆了。”

程柔笑了一声刚想说话,旁边突然略过一阵风,溅起的小水花零星落在她们的校服裤腿上。

周甜甜怒不可竭,破口大骂:“神经病啊!都不看……嗯?温思屿?”

程柔的视线投向远处,温思屿是之前询问许舒亭体重的男生,也是班级里首当其冲顽皮淘气的学生。

温思屿的背影略过她们越来越远,然后渐渐停在许舒亭一米之外的距离,他放缓脚步几乎以原地踏步的模样跟在对方后面。程柔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轰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她们身后窜进她们的耳畔,程柔停在过道上,看见以陈北洺为首的全班男生跟在她们后面陪跑。

周甜甜有点愣,听见远处的哨声才拉着程柔继续往前跑,体育老师除了最初的几句吆喝之外便偃旗息鼓的站在跑道外叉着腰笑。

“还挺仗义啊。”

周甜甜低头撞了撞程柔的手臂,“张印说的没错,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他们肯定是想感动我们,要看我们痛哭流涕的样子,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声音带风似的有点飘飘然,显然是开心的不行,程柔眼眶有点热,但抬起头就看见许舒亭用壮硕的大手把温思屿推出半米远,温思屿踉跄了两下有点委屈继续跟着,她和周甜甜心有灵犀同时笑出声。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像铅灰色幕布,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深不见影,红色塑胶跑道上杂乱的步伐像骑兵出征前的鸣鼓声,厚重的,激扬的,连同大家的喘气声和笑声一块起起伏伏。身后的男生笑她们体能太差跟哮喘病患者似的,程柔和周甜甜心照不宣的同时往积水上重重一踩,脏水飞溅,引得他们哀嚎连连四处逃窜。

真奇妙,快乐有时候特别简单,光是一句话就能让人欣喜万分,但有时候又特别难,看似摇摇欲坠却又遥不可及。

体育课结束后,细雨又断断续续的下起来,数学老师踩着下课铃声把试卷的最后一道函数题讲解完,让大家回去把课后习题做了才挥手下课,大家拖着长音回应,不慌不忙的收拾课本。

周甜甜坐在程柔旁边支着脑袋看雨。

“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停啊。”她垮下脸像窗外被雨水打翻的桂花似得拖着一口长气,“我妈今天还给我做可乐鸡翅来着……”

陈北洺转回头嘴欠道:“可乐鸡翅是没了,落汤鸡了解一下?”

周甜甜皮笑肉不笑的挥挥拳头,“拳击了解一下?”

陈北洺立刻干巴巴的往后讨饶,他顿了顿,晃了晃手中的雨伞对程柔道:“你有雨伞吗?我先送你回家?”

程柔摆手拒绝,“我家近,晚点回也没事,你快回去吧。”

周甜甜从旁边挤过来,指了指自己:“同学,我是穿隐形衣了吗,你看不见我?”

陈北洺一本正经道:“是男人就出去淋雨。”

周甜甜抬手就是一掌,追着对方跑出教室。再回来时,身后跟着林晏和徐燃。

徐燃此刻难得安安静静没说话,偶尔望向程柔的视线也没多加停留,只是发顶落着一层水汽,衣袖上有显而易见的湿痕。

这家伙不会出去狂奔八百米了吧。

周甜甜打圆场哀嚎等雨停的过程太无聊,提议大家一块玩游戏。

“玩什么?”林晏问。

“就玩听题速答吧。”周甜甜看向众人,“怎么样?”

自然是无人反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甜甜端坐起身清咳一声,“那我先来,带有路字的成语有哪些?第一个,一路平安。”

林晏:“一路顺风。”

程柔:“一路风尘。”

徐燃试探道:“……一路走好?”

周甜甜笑的两眼弯弯,啪啪鼓掌:“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继续继续,走投无路。”

林晏词库告急,抓耳挠腮一番才道:“峰回路转!”

“冤家路窄。”程柔轻松应答。

徐燃笑着舔了舔小獠牙。

“阿姨洗铁路。”

程柔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周甜甜早已捂住胸口在一旁怪叫。

只有林晏在一旁黑人问号脸,“阿姨洗什么铁路?阿姨为什么要洗铁路?这不是成语啊!”

回应他的是周甜甜慈爱的眼神:“真·钢铁直男”。

第二轮由程柔出题,她想不出题目索性从语文试卷里直接拿了一题。

“带有人物名又表示坚持不懈或不屈不挠的成语有哪些?第一个,精卫填海。”

徐燃:“夸父逐日。”

周甜甜:“愚公移山。”

林晏:“后羿射日。”

程柔:“大禹治水。”

徐燃:“我喜欢你。”

众人:“……”

徐燃镇定自若的解释:“人物名——我,坚持不懈——喜欢你。”

林晏茫然,“但是……”

“没有但是!”

周甜甜二次捂住胸口,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起身拽着“游戏规则守护大使”林晏的胳膊拖出教室。

“对不起,打扰了。”

程柔看着徐燃,徐燃一脸无辜的冲她笑。她缓缓叹出一口气,仿佛早已习惯对方的无赖与不正经抬手抓着书包走出教室,徐燃紧随而至。

大雨滂沱,滴滴答答的落在行政楼前面的台阶上溅起成朵的小水花,雨势不急,但乌云层层遮掩厚重又灰暗,估计一时半会等不到雨停。程柔举起书包遮住头顶,准备冒雨跑到小卖部重新买一把雨伞。但不等她冲进雨里,头顶突然压上一道阴影,她望着头顶的蓝色伞面视线移到徐燃身上。

“你哪来的伞?”

徐燃下巴微抬,示意是从书包里拿出来,他顿了顿面向雨帘,状似不经意道:“你们刚才体育课被罚跑了?”

程柔应了一声,估计是周甜甜说的吧,她也没在意伸手去承接眼前连绵的雨水,水珠敲打在她的手心里圈起一方水洼。徐燃看着她,想起的确是当时他在从行政楼看见的场景,陈北洺从归队的人群中风驰电掣的跑到程柔身后。

程柔挥干手上的雨水才想起来问道:“不是,你有伞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徐燃单手插着校服口袋,把伞面上挂着的标签不动声色的往程柔身后转了转。

“因为闲着无聊呗。”

(4)

程柔的国庆假期没有特殊安排,每天的日升日落都同往常一样。别人在故宫看升旗仪式,她在看书写字,别人在邮轮上看海,她在喝茶看电影,直到3号早晨,她妄想学习剪报时,程莹终于忍无可忍把她拉起来去院子里晒太阳。

程莹经常笑话她像个小老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程桉倒是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回津沽,但她深知程父要窝在工作室赶画稿,程母要忙着照顾程桉也没有太多空闲顾及她,回去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小老头。但她回应程莹时又是另一番说辞。

程柔坐在院子大树底下的石凳上,一边吃糕点,一边冲程莹笑:“津沽国庆人太多了,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吧。”

程莹摇着蒲扇坐在木藤摇椅上笑呵呵的眯着眼:“我这老人家有什么好陪的,不过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跟同学出去玩。”

“他们都去旅游了,我留在家里陪你玩。”

“我哪用的着你啊,况且啊殊要过来,有她陪着就行了,你找燃燃出去玩玩。”

程柔咀嚼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嘴角不确定道:“你是说徐奶奶回来了?”

“是啊,这家伙还说要给我带外国的什么护眼霜,哎呦,不过喝了几口洋墨水,在电话里神气的不行……但她常年和她二儿子住在国外,我们一年也就见那么一两次,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程莹微眯着眼絮絮叨叨,程柔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脑袋里震动似得周而复始的重复一句话。

徐奶奶回来了。

完了。

程柔顿了顿发现自己最近重复这两个字的频率好像有点高,她喝了口热茶冲掉一嘴的甜腻,任由太阳穴一阵起起伏伏的胀痛。昨晚暮色沉沉时,她精神抖擞的像是刚出去打了一套太极拳,自我催眠了一个小时无果后终于认命起身,连做了好几张试卷却熬到凌晨3点才入睡,这会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就异常明显。

程柔家离巷子的闹市不远,静心下来就能听到被晨风吹翻在巷子里的低声喧嚣,很轻的一些碎响,听不真切但能够感受到人群里的热闹。程柔把手臂放在凉桌上,枕着头顶摇摇晃晃的光斑闭上眼,喧嚣在时间轴里逐渐消散,黑暗深深拥她入怀。

意识比肢体更快苏醒过来,她眼部狠狠用力转了转眼球,待酸涩有所缓解才视线模糊的眨了眨眼。

“醒了?”

“唔。”

“饿不饿?”

“饿。”程柔揉着眼睛道。

她直起腰,右边手臂刹时传来一阵难忍的麻酥感,她瞬间不敢动,意识有点涣散的接住从肩膀上滑下来的蓝白色格子外套,捏了捏。

“喜欢啊,给你买件一模一样的怎么样?”

“嗯?”

程柔下意识抬起头,与徐燃的笑眼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待机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

她抓住外套往徐燃身上一扔,直起身晃了晃手臂,徐燃蹙眉闷哼一声,程柔随声望过去才发现对方颧骨上有一小片不易察觉的青紫,右手手腕上绑着绷带,一股浓重的药水味由远及近窜进鼻尖。

徐燃摸了摸耳垂有点心虚:“手不小心磕到墙了。”

程柔看着他没说话。

徐燃顿了顿如实道:“游戏城玩游戏时不小心跟别人闹了点矛盾。”

“哦。”程柔扫他一眼,“你别让奶奶看到,她会担心。”

徐燃支着下巴坐在凉桌的另一边,有点可惜的摸着下巴:“你刚才好乖啊。”

程柔甩他一记刀眼,藤椅上已经没有程莹的身影,阳光从清晨的微醺变得剧烈,投射在大树上落下一地脉络清晰的树影,她打着哈欠进屋里,徐燃餍足的把外套绑在腰上紧随其后。

“你过来干嘛?”程柔站在门口,显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徐燃解下腰间的外套罩在右手手腕上,冲她歪了歪脖子,“你确定不请我进去?”

程柔一脸冷漠:“确定,请你180度转身……”

“柔柔?”

程柔浑身一僵,徐燃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面色复杂的转过身。

“奶奶。”

程莹手上捧着果盘,眼神透过镜片往他们身上一扫,试探道:“是我让燃燃过来一块包饺子的,阿殊嘴挑,硬要吃家里的饺子,她这会正在来的路上,我怕来不及……你们吵架了?”

“没有。”

“有。”

程柔抬头瞪了徐燃一眼,徐燃才欣欣然话锋一转,“有点误会,但已经没事了。”

程莹没细究,转过身招呼他们一块准备馅料,徐燃刚勾起的嘴脸突然一顿,似是刚反应过来。

“我奶奶回来了?”

程莹狐疑的看他一眼,“是啊,阿殊没和你说吗?”

徐燃摇摇头,见程莹走远才停在半道上看了眼受伤的手腕,微微懊恼。

程柔突然笑了一声,意有所指:“想好找什么理由了吗?”

她正等着对方一筹莫展的干着急,但徐燃只是看着她,脸上半点没有因此而慌乱,甚至带着欣喜的踪影。

“你在担心我?”

程柔翻了翻白眼,“我说担心,你信吗?”

“信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徐燃凑近她,露出尖尖的小獠牙,“喏,你等会多担待。”

程柔:?

程柔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夏天结束了’这句话,是有隐晦暗示的。它是一夜长大、恋爱无疾而终的预兆,是青春消失殆尽的季节,是从梦想跌入现实的分界点,是失去童真变成大人的夜晚。”

今年的夏天已经结束了,但秦淮的燥热还在漫延,秦淮的夏天很长,总是给她一种冬天遥远,岁月漫长的错觉,她不喜欢夏天却偏偏最记得夏天。

程柔站在落地窗前,黑夜深邃,繁星点点缀在上面连接成星海像是青春里的一张迷网,好像光是这样看着它,时间流逝的慢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未知总是让人充满期待。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犹如利剑划破安宁的屏障,程柔嘴脸抽了抽,算了,时间还是过的快一点吧。

徐燃坐在沙发上单手把医药箱往程柔面前推了推,“劳驾。”

程柔连生气的劲都提不起来,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厚颜无耻,但没想到你连推卸责任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徐燃耸耸肩,颇为无辜的看着她,“我要是不说为了你,奶奶肯定就要担心我是因为打架了,那样她整天寝食难安,吃不下,睡不着……你希望这样?”

程柔的脑袋在崩溃边沿试探,徐燃这番说辞让奶奶直接断定是因她而起,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要把徐燃照顾好,程柔何其无辜,顾及俩老的承受能力还不敢反驳,只能咬牙切齿应承下来。

她真是低估了徐燃卑鄙无耻的程度。

“没人在,你自己来。”

徐燃顿了顿,作势要冲楼下交谈的姐妹俩喊话,程柔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摆,彻底妥协。

“知道了,知道了。”

程柔撸起袖子,打开医药箱,徐燃下一秒就把手臂抬到她眼前,无缝衔接,身手敏捷,半点不像无法处理伤处的人。

程柔解开绷带把里面贴合的膏药清理干净才准备为对方揉散伤处的淤血。

她刚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徐燃突然往后一缩,程柔莫名的看向他。

徐燃喉间滚了滚,视线往她脸上一瞥又迅速移开:“有点疼。”

“疼死你活该。”程柔皮笑肉不笑道。

徐燃垂着眼突然不说话了,程柔的左手从底部抓住他的手腕,徐燃的尾指便轻轻靠着她的手腕内测,程柔感觉有点痒往旁边移了移,过了会又感觉有东西蹭了蹭她的手腕。

有这么疼?上次破皮出血都没见他哼唧一声。

程柔原本来势汹汹的右手渐渐放缓力度,徐燃似有所觉垂着头轻轻压住往上翘起的嘴角。

不能笑啊,惹恼了还得自己哄。

程柔专心帮对方揉按突然感觉徐燃的尾指微微翘起挠了挠她的皮肤。

她抬起头看向对方。

徐燃的左手食指敲着桌子发出细微的声响,目光如炬的弯腰凑近对方:“程柔,我不是一个好人,但也没那么坏,你可以试试看,试着让我靠近你,或是你站着别走。”

程柔顿了顿,语气平淡:“我觉得我们两不相干的状态就挺好。”

徐燃敲打桌面的食指忽高忽低,连同他的声音也仿佛带着轻晃,“我不想和你两不相干。”

他收起食指,周身刹那寂静。

“我要和你做朋友。”

徐燃笑了笑,目光带着凛冽的锋芒直接撞进程柔眼里,来势汹汹又捉摸不透。

“我还要和你友谊天长地久呢。”

程柔躺进柔软的床里,咀嚼着徐燃那一句“友谊天长地久”徒生一阵战栗。

她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房间里的空调上下摆风时会发出轻微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房间有点突兀,程柔抬手盲摸着灯源开关,“啪嗒”一声响,房间骤亮。

她抬手挡了挡,适应了光线才坐起身从书柜里随手拿了一本书,她盘腿坐在床上,看了几眼,心思就不受控制飘飘然的顺着原本的思路跑。

她和徐燃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吗?

她一开始也确实这样想过……那这次又会是恶作剧吗?这个小恶魔阴晴不定,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程柔心烦意乱的合上书,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徐燃总不能吃了她。

程柔把书本放回原位,跳上床盖好被子正准备关灯,枕头底下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关掉房间灯,躺在床上打开手机。

徐燃:

“治疗失眠的十二种方法!亲测有效!失眠人的救命丹药!快来亲身体验一把!”

程柔盯着那条文章链接,直接拉黑了徐燃的电话号码。

呵,友谊天长地久,滚蛋吧!

(5)

国庆假期归来,教室里众人都在急不可耐的交流自己去过的地方,程柔一踏进教室就感觉脑袋被尖椎凿洞似得一阵一阵的疼。

同学A:“去南京,一定要去‘南京大排档’吃饭!美龄粥太好喝了!”

同学B:“苏州的七里山塘夜晚太漂亮了!我恨不得在那里住下!”

陈北洺:“我就去了一趟北京,就感觉人很多……很多很多。”

周甜甜:“好羡慕你们啊,我被我妈拉着去三姑六婆家做客,半点自由都没有。”

程柔:“……早上好。”

周甜甜伸手拉住她,揉了揉她的小脸,“柔柔宝贝儿,这么几天不见,你脸色怎么这么红润有光泽!”

程柔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因为我感冒了。”

周甜甜立马伸手测了测她的额头,“量体温了吗?会不会发烧?”

“不会,就是脑袋疼。”程柔拉下对方的手,神色恹恹的摇了摇脑袋,“我感觉里面叮铃铛铛响。”

陈北洺背过身来撑着椅背,“我带了999给你泡一杯?”

周甜甜一脸狐疑,“你没感冒干嘛带着999?”

“我妹硬塞我书包里的,说预感我最近可能要感冒。”陈北洺不好意思的挠挠脸。

“没想到你妹妹还是半仙呢!你让她帮我算一下,我什么时候发财!”

“滚蛋!”陈北洺笑骂一声,伸手去拿程柔的水杯,程柔想伸手阻止,感冒药含有催眠的作用,她可不想听课听到一半“哐当”一头砸在桌上。

周甜甜仿若知晓读心术,直接压下她的手,催促陈北洺快出去打水。

“老师一定会允许祖国花朵,国家栋梁稍微歇一会的,你别跟拼命三郎似得抓着学习不放啊。”

程柔张口预解释,周甜甜直接抱住对方的手,语速极快的抢断:“宝贝儿,算我求你了,你放过学习吧!”

程柔无言,只能笑着推搡对方挂在她手上的脑袋。

假期刚结束,大家的心思还停留在吃喝玩乐上,上课不是走神就是开小差聊天,张印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大家才稍微收心缩着脖子不说话,一副担惊受怕的委屈脸。

张印又得停下来安抚一阵才继续上课,程柔原本飘忽不定的思绪在这个过程周而复始的跑远又拉回,鼻子不通气,脑袋又像拔河,大概是999药效作祟,她困倦的简直想一头砸进桌子里。

下课后,她跑了一趟办公室上交之前张印让她另做的一份语文试卷,张印反复确认要不要请假,得到否定回答后才叮嘱她多喝热水,不行再打报告请假。

程柔吸着鼻子点头,出门时没看清来人,一头撞到对方手臂上,散落一地习题册。

“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程柔声音闷闷的从嗓子眼里传出来,刚抬起头看清来人,神色一顿。

对方扎着低马尾,低头时两鬓的碎发轻飘飘落下来,校服领口开着,微微露出少女白皙纤细的锁骨。

沈落低头把散落的习题册整齐的垒成小高楼,伸手接过程柔手里剩余的习题册。

“你怎么还是这样。”她声音淡淡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暗讽。

程柔蹲着没出声,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沈桦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因为他是沈落的父亲。

甜甜你这大腿估计是抱不了了。

程柔感觉脑袋沉沉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但一想到会挡住对方的去路便咬牙一用劲起立。

“哗——”

沈落好不容易垒起捧在怀里的习题册瞬间轰塌四散,程柔一头撞进对方的胸口,感觉脑袋更疼了,晕眩过后刚想道歉就听到张印在一旁心急如焚的询问。

沈落索性扔下剩余的册子,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肘微微拉远看了看对方的脸色。

“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她冲张印打了声招呼,坦然撂下一地狼藉就半扶半拖的把程柔带入医务室。

这次应急医务室有医生在,对方给程柔打了退烧针又让沈落拿冰袋放在对方额头上冰敷。

沈落坐在木椅上,神色自若的盯着冰袋,程柔脸色赧然,索性她正发烧脸色红扑扑半点看不出来。她和沈落初中时是同班同学但两人交际并不深,而且……对方当时和徐燃待在一块……现在好像也是同班。

程柔张了张嘴,沈落立刻垂眸睫羽轻轻一扇。

“闭嘴。”

程柔:“……”

“道歉的话就别说了,听的耳朵疼。”沈落视线落在窗外,顿了顿实在没忍住恼火,“你以前胆小懦弱,忍气吞声就算了,现在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吗?”

程柔眨了眨眼,有点茫然。

沈落立马口头警告:“别给我卖萌,我吃这一套。”

程柔:“……”

“我以为在秦淮十三中你还能硬气一点,看起来也半斤八两,你的脑袋是不是光用来学习了啊社会主义接班人,而且你运气也太差了吧,就没有一个朋友会顾着你吗!那个谁……周甜甜哪里去了?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不会是等你坟头草半米高再来哭嚎吧!我真的是要被你气死了……”

程柔眼眶有点红,她突然想起她以前还是和沈落有所接触的,对方请她喝过橘子汽水,还给浑身湿漉漉的她塞过毛巾,是她害怕疏远了对方。

沈落一直都是女神形象,嘴毒心软,虽然被她一股脑的话语砸的发蒙,但程柔能感觉到对方在关心她,她瘪着小嘴,感觉心口滚烫滚烫的灼热和眼眶一样。

“你哭什么。”沈落微微一愣拿开压在对方额头的冰袋,有点无措,“太冰了?还是难受?不会是被我骂哭了吧?”

“没有……”

程柔使劲摇了摇脑袋被对方一只手压住额头。

“行了,行了,真麻烦。”沈落侧过脸嘟囔一声,“你快点,我还要上课呢。”

程柔吸着鼻子笑,顿了顿才问道:“你认识甜甜?”

“嗯,不算认识,但知道这个人。”沈落微微一滞才继续道:“她不就是徐燃找的人吗。”

程柔一头雾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落皱了皱眉,片刻一想才随口道:“没事,我乱说的。”

沈落的异常全然落在程柔的眼中,她自觉事情绝不像沈落说的那般轻巧,一把拉住对方想要撤回去的手腕。程柔从诊察床上坐起身,皱巴巴的校服跟一脸病态衬得她越发像大病一场的重患。

“你告诉我。”

沈落于心不忍,冲天翻了翻白眼才叹了口气。

“你以为徐燃为什么会转来十三中?你初入陌生环境,不说话不合群,周甜甜为什么会突然跟你借作业又和你成为朋友?十三中那么多知识分子,能人异士,你一来又是获奖又是光荣榜,抢了那么多人的风头,为什么还平安无事?”

“程柔,是因为有人在保护你。”

程柔刚走进教室,周甜甜就拉着她一阵盘问。

“我早应该知道的,要是提前送你去医务室说不定就不会发烧了……宝贝儿,你没事了吧?难不难受啊?”周甜甜把她的双手裹进自己手心里用力的搓了搓,“你手怎么这么冰啊?”

程柔看着她,突然觉得什么都问不出口,无论周甜甜以什么理由跟她交朋友,但她对自己的好是真的,握住的手也是真的。

周甜甜担忧的看着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程柔见她抬手就要喊住立在讲台的陈北洺,瞬间回神捏了捏她的手指。

“我没事,就是有点困。”她顿了顿往四周扫了一圈,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程柔靠在走廊的扶手上,看着余一从楼梯口上来,余一看清眼前人脚下一顿,左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他支起中指推了推眼镜框,抬手把红色塑料袋里的感冒药递给对方。

“张老师让我给你的药。”

程柔没接,有点想笑又有点难堪,最后只是摸了摸红彤彤的鼻尖。

“余一,你认识徐燃吗?”

程柔眼睁睁看着对方落在镜片后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神看着她又坠在地面上。

程柔踢了踢鞋尖,直起身笑了笑,“谢谢你,但不用了。”

说不上为什么,好像愤怒的成分也没有太多,就是有点茫然。她恍然想起高一那会徐燃刚从临湖中学转学过来时的样子。

徐燃从小就爱惹是生非,但从来都是小打小闹,而他当时在临湖却像是彻头彻尾的亡命少年,不仅恶劣的踹断别人的肋骨,还拿钢管把其中一人的脑袋砸进急诊室,如果不是程柔当时刚好因为物理竞赛去临湖踩点,及时拉住对方,事态或许会更严重。徐父最后无力保住他只能想尽办法把他塞进秦淮十三中。

徐燃转学过来的第一天,程柔刚好去教导处送竞赛的申报资料,不曾想与徐燃直接打了照面。徐燃当时手臂骨折,脖颈处挂着白色绷带支撑着微抬于胸的手臂,他的眼角带着擦伤,冷眼看人时带着不言而喻的疏离和凛冽。

然而一言不发的顽劣少年在看见程柔时突然勾嘴笑了一声。

围坐在四周惶惶不安又苦口婆心的学校领导瞬间炸起一身汗毛,以为眼前的少年毛病突犯,没顾上看资料就挥手让程柔离开。

在那之后徐燃渐渐偃旗息鼓,偶尔犯错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大事,程柔惴惴不安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见徐燃没有找她麻烦才渐渐放下心。

但是现在她却得知她曾自以为是平安度过的高一,是因为徐燃的庇佑。可笑的是,她14岁那年来到秦淮觉得这里宛若噩梦,也是因为徐燃。

好像顷刻之间她对徐然的厌恶和防备都没有意义,她捉摸不透所以觉得前方像是有更深的恐惧在等着她。

程柔撑到放学回家,脑袋胀痛的感觉渐渐消散,发热产生的潮湿汗水在背脊上蒸腾挥发成一片冰凉,她背着书包走进巷道,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直走神,落日把她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道影子落在她前方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程柔顿了顿抬起头,顺着影子上方的蓝色球鞋望过去。

徐燃左肩挂着背包靠在院墙上,伸手要去碰程柔的额头,“退……”

程柔避开对方的手,掠过他推开院门进去。徐燃立刻转身追上前,走到她前面却不敢再伸手触碰对方。

“退烧了吗?”

程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退没退烧你不知道?我身边那么多人,你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徐燃讨好的笑了笑,“我怎么问啊,我又……”

他顿了顿,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坍塌成细小粉尘,灰扑扑的往下掉落。

程柔脑袋里的茫然膨胀发酵成火焰,烧得她眼眶一片血红。

“徐燃,你到底想做什么?愧疚?讨好?还是怜悯?”

程柔仰着脖子望向他,眼底一层又一层的波浪把她所有的镇定席卷的一干二净。

“我不想再陪你玩恶作剧了。”

徐燃垂着头,双唇轻轻一碰。

“不是恶作剧。”

“那是什么?”程柔上前捏住对方受伤的右手,“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你让周甜甜和我交朋友,让余一看着我,暗地里帮我赶走找我麻烦的人,徐燃,你要身披斗篷当英雄,保护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我……当初带头欺负我的人明明是你……”

程柔质问的声音因为生病软糯糯的,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但徐燃看着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对方抽离,连手腕上的疼痛都无从感知。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反手握住程柔的手腕,开口闭口间的声音吹散在秦淮河面。

“程柔,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英雄都穿斗篷,魔王也穿斗篷,但是这个魔王,他也想要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你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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