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们把男孩送到官府后,男孩的父亲踉跄的跑来。
“儿啊!”男孩的父亲在宫中也是当官的,家中男丁稀少,丢了儿子就跟丢了半条命差不多。
“爹。”男孩抹着眼泪。
“让爹看看,你都瘦了一圈,没事吧,啊?有受伤吗?是谁绑走了你?把你绑到哪儿去了?”男孩的父亲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
“爹,我害怕。”
“不哭不哭,爹爹在这儿。”男孩的父亲安抚男孩,帮男孩拭泪:“没事了,没事了,都怪爹爹,没把你保护好……”
我与即墨远方站在他们旁边。
“来,快来谢谢你的恩人。”男孩的父亲让男孩跪下。
“这……”我想阻止。
男孩的父亲却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你们救了他一命,他给你们行礼,是他应该做的。”
我没再阻拦。
男孩磕头:“多谢救命之恩。”
“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即墨远方笑。
他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一看到他眼周的褶子,我就觉得是他丑。
“在下还有话想问二位,不知二位可有时间?”男孩的父亲询问。
男孩的父亲名叫李江,是从三品盐运使,本居住在碧水街中,因为来此处有公事,想着顺便带儿子探望在乡下的姥姥,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梧桐树上传来蝉鸣。
“你们的意思是,掳走我儿子的并非恶灵,而是人。”听完我们的描述后,李江说。
我与即墨远方点头。
“好,我知道了……”
街上忽然多了许多人。
“啧啧,这一百两黄金可真重啊。”即墨远方提着金子说。
“要不你分我些,我帮你拎。”我和即墨远方将金子存到“钱引铺”中以便日后取出使用。
“钱引铺”是储存钱财换成票据的地方,票据在碧洲内皆有用,只要再到“钱引铺”中将钱取出便好,但是每笔交易都需要我们支付一定的费用,所以如果不是数目大的钱财,普通人家还是习惯将钱放进罐子里,再将罐子埋进地里或是藏在某处,这其中最厉害的就是藏在茅坑里了。
“那还是算了。”
“奇怪,那儿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即墨远方看向日晷,现在还比较早,连早市也还没开始。
“他们就是被恶灵给杀了的?”有人问。
“太恐怖了。”
“这恶灵怎么如此凶残。”
我与即墨远方拨开人群,看到躺在草席上的三个人。
“他……”我看着右侧的男人,他不是纸马店的老板吗?他怎么会……死了?
即墨远方将我拉了出来。
“小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内的夫人问。
“似乎是有恶灵伤人。”束着总角的男童说。
“快些行路。”夫人吩咐车夫。
一辆马车从我与即墨远方身旁驶过。
夫人为苏氏,她此次前来是为了找——西楼。
西楼看着离人在前院种了一棵梅树。
离人面色苍白,不时咳嗽。
“这梅,在赛湖很难寻到,在碧洲也不一定能养活,真正出尘的梅,在北泽。”西楼的眼角有泪痣,笑起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明明是桃花眼,却笑得孩子气。
“北泽离这儿太远。”离人抬头看着天。
“你曾游遍天下,现今怎会觉得区区一个北泽会遥远?”
“因为看得太多,但求安稳,不求远方。”
“我是不能奢求太多,可连你离人兄也都这么说,看来孤行的死,对你的打击真的很大。”
“你连这个都调查到了,不错。”离人的语气中并没有褒扬之意。
“毕竟有求于你。”西楼给自己倒了杯酒。
“有人执意以灵取器,有人坚持以理治国,你有何看法。”离人朝西楼走去。
以灵取器指的是太子,以理治国指的是三皇子。西楼摇头:“一武一德,单行其一皆不可行。碧洲与灵之间的矛盾,存在太多年,继续杀戮,只会引来反叛;碧洲朝中又有太多无理之人,更何况是民间。”
离人看着西楼:“两者皆不选,那第三者是?”
“圣上。”西楼抬眸:“我成全的是当今圣上。”
有马车停下。
小吉跳下马车。
“母亲。”西楼唤。
苏氏从马车中走下,看到原本阻隔两家庭院的矮墙被推翻了,从邻居家的篱笆外走进就能直接到西楼家。
“孩儿。”苏氏唤。
“母亲。”西楼并未上前迎接,只是起身站立。
“这位是……”苏氏的目光被离人吸引过去。
“在下公玉离人。”离人点头示好。
苏氏笑:“上回我来时倒是听到过小姑娘的声音。”
“那是舍妹,颇为顽皮。”
苏氏身着朴素,却有富贵相:“那我倒是想见识一番。”苏氏打趣。
“可惜屏儿现不在家中,母亲也累了,是否要先休息?”西楼询问。
“在下先告退。”离人说。
苏氏点头,这才上下打量离人的背影,这世间,竟有如此不凡的容貌与脱俗的气质。
“母亲,这一路来可发生过什么?”西楼带着苏氏往后院走。
“似乎有恶灵伤人。”苏氏回答。
“果真是有恶灵吗?”西楼扶苏氏坐下:“宫中如何。”
“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又抓了几只灵献给圣上,圣上倒是不中意。”
小吉上茶。
“太子也难收性子。”西楼按住帮苏氏倒茶的小吉的手。
小吉退下。
“三皇子虽然颇得圣上信赖,但这朝中,太子势力逐渐强大,圣上有时候也无可奈何。”
西楼帮苏氏倒茶:“昨日便听说您要来,就早早让人煮了浓茶,水是山泉水,还在茶中加了糖与乳。”
“你有心了。”苏氏看着西楼的手:“碧洲多产绿茶,人们也多品淡茶,想要喝一杯好浓茶,也就只能到你这儿来。”
“母亲多来才好。”西楼放下茶壶。
苏氏喝了口茶,入口微甜,还泛着奶香味儿。
小欢趴在阴凉处伸懒腰,有一只蝴蝶从小欢的面前飞过,小欢伸出爪子去追。
“对于太子和三皇子,你怎么看?”苏氏问。
“这个问题刚刚离人兄还问过我。”西楼看着桌上的茶宠,那是一只圆圆润润、可爱至极的紫砂小脚丫,脚丫上有一只蜘蛛。是谐音“蜘”“足”,取知足常乐之意。
“你作何回答?”
“我说,我既不选择太子一方,也不选择三皇子一方,因为至今看不出圣上是何意,所以最安全的计策,是坚持与圣上站成一队。”西楼用手指轻点茶宠。
“这也不是不行,可也不是长远之策。”
“不急,慢慢来。”西楼给苏氏续茶:“圣上还是老模样?”
“近日又迷上了灯影戏。”
“他整日躲在宫中,也是无趣的打紧。”
“躲有何用,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皇城内可还是有许多猎灵人出没?”
“是啊。”苏氏用帕子拭嘴:“现在碧洲各处又都传出有恶灵出没,搞得皇城内也都是人心惶惶。就连盐运使李江的儿子被恶灵所挟持之事也都传进了宫中,这李江,现在不就在这镇上。”
“镇上?”
“没错。”
西楼看向别处……
当我与梧桐回到家后,我就开始打量前院的这棵树。
“光秃秃,倒是和西楼前院的那棵枯树挺配。”我摸了摸梅花树。
“小姐,看来公子没有忘记您说过的话。”梧桐说。
那日黄老师讲到了北泽梅林的故事,我同离人提议说在院中也种些梅花树,没想到离人还真的找了这么棵梅花树。在碧洲,应该很难找到这树种吧!
“离人。”我喊。
离人此时正在亭榭中喂鱼。
“离人。”
“嗯?”离人回头看我。
我坐到水榭上剪了个莲蓬,说:“我挣钱了。”
“哦?”离人低头看着我。
我撕开莲蓬剥莲子吃,入口微甜,嚼开后莲子心的味儿散发开带着一丝苦:“你猜猜我挣了多少。”
“十文?”
我双手撑地头向后仰看向离人,视线中是他颠倒的脸:“我能力这么差吗?”
“二十文?”
“一百两,还是足足一百两黄金,嘻嘻。”
“我们小幽终于不是在梦里挣一百两了。”离人并不问我是如何赚的钱,为什么会一次性赚这么多钱。他只是伸手摸摸我的头:“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便是。”
我嘟嘴。
“不过,我何时取消了你的禁足?”离人忽然问。
我止住嚼莲子的动作:“那个,离人,我给你买了好东西。”我从水榭上一下窜起跑了出去。
离人无奈的笑笑。
当我将红伞拿过来时,离人正坐在青石板上闭目养神。
我放轻脚步。
离人一个人竟用了五级青石板,这亭榭中,一共也就五级的青石板。他坐在第四级青石板上,手肘搭在第五级青石板上,右脚踩在第二级青石板上,左脚则倚在第一级青石板上。
我坐到他身边,用手指去搓他的下巴。
“又淘。”离人并未睁眼,他的指尖迸出一道白光,有水从莲花池中飞出。
我开伞。
水珠落在伞面上。
一阵风吹过,离人的发拂过我的脖颈与侧脸。
我摇头:“好痒。”
离人的指尖划过我的脸。
我从他狭长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池中的芙蕖摇曳,有一片花瓣落在水面上掀起层层涟漪。
“好伞。”离人夸赞。
“当然是好伞。”那个店员跟我说了一大通,我也没听懂,反正就是一把能当武器的伞,最重要的是,它的伞柄上有我亲自镀的“幽”字,没错,镀金的!我想离人也不需要用一把伞来当武器,但这把伞贵啊,这才配得上我家离人的神颜。
离人想起今日无言送他回来时留下的一箱首饰,那本来是为小幽准备的,可是离人让无言都带了回去。
无言劝离人:小姐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好好打扮。
离人:大道至简。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练武。
无言无奈。
“小幽。”离人说:“你是不是该练武了?”
我将手中的伞递给离人:“我又想起来,西楼找我还有什么事来着,我得去他那儿一趟。”我再次跑出了亭榭。
离人看着手中的红伞……
我拿着铜镜对自己照:“呀!”
“怎么了小姐?”梧桐听到我叫,从厨房探出头来。
“你说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呢?”我指着镜中的自己问。
梧桐觉得小姐又犯傻了。
岛听见我说的话,有些憋笑。
“岛,这个送你。”我从袖中掏出一块擦拭武器的擦拭布:“这个还是梧桐挑的呢。”我把擦拭布塞进岛的手中。
岛愣住。
“西楼。”我走进屋内,没找到人于是又拐到西楼家的后院中:“西楼,我把铜镜买回来了,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请我吃……”
苏氏看着摇摆着左右手大步迎来的少女。
我没想到西楼家有客人,连忙双脚并拢站好。
“这是我母亲。”西楼看到屏儿假正经的模样,嘴角上扬。
苏氏将西楼的表情尽收眼底。
“夫人好。”
“你就是屏儿。”苏氏点头:“同你兄长说的一样,长得标志,也是机灵模样。”
“多有打扰。”我朝西楼走去,心里却想着离人才不会在别面前夸我好看,就算是在我面前,离人也从没夸我长得标志过。
西楼说:“客气了,我还得谢谢你帮我买这小玩意儿。”
我将铜镜递给西楼:“我们既是邻居也是朋友,应该的。”
西楼接过铜镜端详了一会儿。
“夫人可要到鄙舍喝杯茶?没什么好招待的,望夫人不见外才是,只是上次夫人送了新酒给公玉某,还没来得及答谢。”我对苏氏说。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也想去跟你叨叨些家常,只是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又该回去了,屏儿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就不多打扰。”我笑。
“你可知道这刺槐的花语。”公玉屏幽走后,苏氏看到铜镜雕的刺槐,于是问西楼。
“她定是看到好看便买了,不会想那么多。”西楼自然知道,这刺槐的花语是:隐秘的爱。
“你身负重任,有些事,我就不提醒你了。”苏氏握住西楼的手,比如说,儿女情长。
西楼笑:“我心里清楚。”
“清楚就好。”苏氏松手,将一根金色鹰羽拿给西楼:“我此次前来,是要给你这个。”
“终于得到它了。”
“废了一番功夫。”
“这东西,可以帮我大忙。”
苏氏说:“是可以帮我们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