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嗝……今天我要讲的故事是四千年前的老故事。”
克拉小镇的一间老酒馆里,四五个人端着酒杯围坐成一桌,桌子中间还站着个吟游诗人,曾经的吟游诗人。
他衣袖被自己随意地扯开,圆顶的礼帽被他踩在了脚底下,醉醺醺地打着酒嗝,招呼着酒馆里的人。
他是镇上有名的酒鬼,每天都会醉倒在酒馆里,醉的不省人事,再被酒馆的老板抬出去,仍在大街上睡上一晚。
早些年的游历让他积累了些说唱的资本,在一场变故回到了故乡的小镇后,便开始整日酗酒。心情好了就会像今天一样,开始给周围来酒馆放松的冒险者们讲述他曾经听闻的故事。
前桌一个体格壮硕的长胡子男人听到了这句话,臃肿的身躯挤开了周围围着的几人,凑到了桌子跟前。
“我喜欢听马哈特你讲的老故事,再让我高兴下吧,长得和地精一样的邋遢诗人。这杯朗姆酒赏你了,喝吧。”
他嘲弄地看着站在桌上的吟游诗人,长满汗毛的手臂粗鲁地将酒杯砸在了桌上,戏谑的话语引得周围的人齐声大笑。
笑话落魄的人是酒馆的一个习惯,沉醉于酒精的人们会因此感到愉悦。
名叫马哈特的吟游诗人没有在意周围人的哄笑,这是早就习惯的事情。他看了长胡子男人砸在桌上的朗姆酒一眼,完全不在乎桌上的污渍,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酒杯痛饮了一口。滑稽的模样和更加脏乱的衣着让周围等着听故事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那是我第一次到锐炽平原跟随放牧人听到的故事,锐炽平原知道吗?就是我们小镇向西走上半天就能到达的那个麦基迪亚平原,它四千年前的名字就叫锐炽平原,意为‘希望变得富饶’的意思。”马哈特面露追忆,没有在意周围人的哄笑,回想着曾经的过往。
围观的人止住了笑意,转而一脸期待的等着马哈特讲述他所听说的故事。
嘲笑归嘲笑,但常来这个酒馆喝酒的他们都知道,马哈特的故事总是充满了他们这群冒险者向往的史诗感。像是翻开一本古老的书籍,去阅读上面沉睡已久的文字,去用手指上的皮肤感受羊皮纸带来的年代感。在克拉这个缺乏精神享受的小镇,他的奇幻故事成了酒馆里缺乏想象力的佣兵和冒险者们为数不多的解压手段。
马哈特抬起头,看着酒馆上随微风摇晃着的蜡烛,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世间的万物都将受到惩罚。
神祗庇护他们,
自然爱戴他们,
却无人来谴责他们的罪行。
所以我们诞生了,
为世间带来净化,
让万物经受洗礼。
——这是我在当地遗址的石碑上看见的碑文,很多都看不清了,都是我自己根据古文的意思翻译加上去的!”说到这里时,马哈特的神情显得有些骄傲,他四顾一圈,却没发现有人吹着口哨吹嘘他两句,便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四千年前,太阳神几乎是所有人类的信仰,因为太阳象征着活力、激情、年轻;作为光芒之源又象征着启迪、教化;还是帝王与王权的象征。而日出日落象征着出生、死亡及重生。
”
“你胡说!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狗屁太阳神!”一位冒险者站了出来。
“别打断我!”马哈特呵斥了一句。
被呵斥的冒险者咒骂了一句,愤愤不平地想要给他一拳,又被其他急于听故事的冒险者们拉了回去。
马哈特看了被拉开的冒险者一眼,用充满油污的手揉了揉有些困意的双眼,从醉醺醺的状态中恢复了些,继续讲述起他的故事:
“直到三千五百年前,一场浩劫的来临。十二位杀不死的生物借由死去的躯体复生,他们就是灾厄,将恶毒的魔物们引入人间。他们被神祗称为【不朽者】,灾厄的引路人。
一头死去又复苏的红龙,一个击倒又站起的半兽人,一只永远摸不到的独角兽……很规律的从不同种族中挑选一位死去的生灵,再让他们从墓地的安眠中爬起来,成为十二位不死者之一——”
马哈特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他知道他们期待的眼神中想得到什么,“我们人类的不朽者是一名死在战场上的高阶圣骑士,他生前是为英勇的战士,没人能形容他为了战友献身时的悲壮。可惜他被选中成了不朽者……
不朽者是所有生灵的敌人,他们所到之处只毁灭,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灾厄的引路人。喝,灾厄的引路人……
他们没有痛觉;没有怜悯;不知疲惫,不知死亡为何物。没人知道为什么不朽者会出现,也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无端的攻击任何或者的生物。直到人类的一座名为奥金尼的王国被一只弱小的侏儒覆灭,所有的生灵才反应过来。
太阳神降下神谕,要求所有的神灵和生灵集中起来,讨伐不朽者。
要将他们的骨头全部拆碎,肢体全部分离,将躯体埋在最深的河底,将头颅压在神灵庇护的神像地下,才能阻止他们的复生。而太阳神负责压制消耗他们体内源源不断的能量,阻止他们死而复生。这场持续了两千年的拉锯战也让太阳神彻底衰败了下去,在其他神系的繁盛中逐渐销声匿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没人信仰太阳神的原因。”
马哈特一口气说完,觉得口腔有些干燥,端起朗姆酒的酒杯,又痛饮了一口。
周围的冒险者和佣兵寂静无声,他们从未想过弱小的侏儒要怎样才能做到覆灭一个繁盛的王朝,一只死而复生的古龙又该怎样去对付。
“那最后不朽者们全都死了吗?”一位佣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也应该没人知道。那一战后损失惨重,君王们估计为了掩盖这段历史,将所有有关的记载全部销毁了。就连我这点可怜的消息都是从各地古老的种族里打探来的。”马哈特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都死了,至少我们能安心地坐在这里喝酒,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切!”周围围观的人们一片嘘声,为前后巨大的落差感到不甘心。他们本以为能见到一段史诗,例如人类最强大的骑士联合了北方的巨龙,与不朽者们展开搏斗,艰难战胜后也同时命殒当场什么的。
但历史毕竟不是史诗,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宏伟开场,也没有能够以一敌千,统帅一场战争走向的传奇人物——至少单体能力弱小的人类中没有。
人们见马哈特喝着酒,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逐渐散开了。
只留下又变得醉醺醺的吟游诗人一人坐在方桌上,低喃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嗝……我在锐炽平原那里听说有一个小镇还出现过另一个人类模样的不朽者……”
大概是被惊恐的人们错杀的无故平民吧。
马哈特又打了一个酒嗝,在迷迷糊糊的醉意中一倒头,彻底睡死在了桌子上。
“唉……”吧台后擦拭着酒杯的老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走到桌旁抬起来醉倒的马哈特。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扔出去,而是搬到了楼上,随便挑了一间空出来的客房扔到了场上。
“下次不要喝那么多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马哈特……算了,你也听不到。”老板子自语了两句,伸手把客房的门关上了。
“砰——”房门紧闭的声音在封闭的室内回荡着,很快就没了声音,只剩下马哈特有些大的酣睡声,有节奏的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