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提着马刀走近廖辉,后者挣脱束缚从雪地里站起来,左腿瑟瑟发抖,看样子伤势不轻。廖辉知道他们在奉命行事,因此也不多问,转过身,见拉巫正背着手站在后面,于是怒火中烧,他没有像往常那般恭敬地行礼称对方“义父”,而是将竹箭从肉里拔出掷在地上愤怒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宗主的安排,他要用阿依萨公主换回亚琪努尔。”拉巫回答得不慌不忙:“而你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所以我们必须把戏演得真实一些,让你受委屈了。”
廖辉咬牙忍痛:“欲盖弥彰,只怕扎巴奴早已经知道了。”拉巫摇头:“他顶多只是怀疑,否则就不会让你继续跟他的女儿在一起。”见廖辉仍难以释怀,他又抚慰道:“我知道你对那公主动了真感情,虽然她是扎巴奴的女儿,可只要她也对你有意,我是不会干涉的,你大可放心,没有人会伤害她。”
随后,拉巫取出一小瓶治疗外伤的药,让小赵上前给廖辉包扎。廖辉没有理会小赵,夺过他手中的药瓶捋起裤腿自己慢慢敷上。拉巫俯身查看其伤势,并撩起黑袍撕下一缕帮他扎好:“亚琪努尔果真死了?”“还没有。”廖辉答:“但跟死了没什么差别。”拉巫不解:“这怎么说?”“他被植了蛊。”廖辉扫了一眼小赵,压低声音说,“比你用的那种更烈。”拉巫闻言,脸上露出一阵阴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马上有好戏看了。”
廖辉提醒说:“只怕得利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警察。”拉巫起身,用一双堪穿寰宇的眼睛,盯着龙山西南方向:“量他是谁,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就算他们找到了地狱之门,也没那么容易进去,即便能进入,也没机会活着出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结局,谁都改变不了。”廖辉也站起身,望着四周的尸体默然无语。拉巫轻轻拍掉他袍带上的雪:“回去吧,别让扎巴奴起疑,如果问起他女儿,你就说赶到这儿的时候已经不在了。”廖辉迟疑着点头。
阿依萨被带入父亲的大殿,殿内站满了胸前印有月牙形标记的黑斗篷,正摇着马刀高声呐喊,好像在庆祝什么。见弟兄们抓来一金发美女,且那女子凛然大义气度不凡,料想是位有身份的角色,于是呐喊声逐渐停下,纷纷让开一条道。阿依萨看到,女王雕像前的金丝木椅边徘徊着一个人,一袭黑袍、灰发青髯,无论形象还是气质都远逊于父亲,体格和身量也跟所处环境大不协调,虽然面容陌生但她已猜出八九分,那人便是父亲的生死对头、黑暗兵团另一派的首领陈铁钟。同时,她业已明白,父亲吃了败仗,没能守住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龙山大营,此刻正仓皇奔亡生死不明,不由痛自心生悲浸肺腑,可以想象,一向骄傲执拗的父亲遭遇如此打击,该如何的捶胸顿足、悲愤绝望。
陈伯抬起头,将阿依萨细细打量,刚要发问,便有一名喽啰进殿报告:“附近山洞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公子的尸体。”陈伯颓然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听闻此讯,众黑斗篷立刻喧嚣叫嚷起来,把大殿吵得像口沸腾的油锅:“把扎巴奴的老窝给烧了!”“杀光这里的男人女人,灭了他的全族!”“这就是那个妖精公主吧?把她碎尸万段,为我们公子报仇!”“刘雯没有死。”阿依萨的话另众人吃了一惊,她并非为自己争取同情,只不过道出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罢了,“他受了伤本来快要丧命,是我阿爸救了他。”
陈伯枯瘦的脸在火光中更加凹凸不平:“他现在在哪儿?”阿依萨摇摇头,不是她不愿讲,而是她真的不知道。就在陈伯的目光即将从她脸上转开的一瞬,阿依萨忽然叫道:“德普努尔。”陈伯怔住了,对方没有唤自己的汉名‘陈铁钟’,却直呼“德普努尔”,分明在传递某种信号,果然,阿依萨双膝跪地向他做出恳求:“你已经把我阿爸打败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这样,就请收收手,放过我阿爸。不管你们有多少仇恨,毕竟同属一个家族血脉相连,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我答应把亚琪努尔还给你,你们的恩怨就此了结,好吗?”陈伯惊讶于她的坦率诚恳,又无奈于她的天真幼稚,一时竟无以应对。
“孩子,这不是我跟你阿爸两个人的战争。”陈伯侧身望着女王的雕塑,感慨中透着伤惋,“有很多情况你不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的命运不为自己所掌控,皆由天数注定。”正说着,大殿上的黑斗篷自觉散开一条道,躬于一旁目露恭敬之色,陈伯看去,见拉巫匆匆步入大殿:“宗主,有探子回报,说龙山西南发现警察的直升机,想必他们已经到了地狱之门。”
陈伯吃了一惊,忙吩咐众人道:“西、北两部各留五百人看守大营,务必要谨慎小心,以防扎巴奴反扑,其余人跟我走。拉巫先生,这里就劳你费心了。”拉巫垂首但没有接令:“地狱之门自古便是死亡禁地,机关重重、万分险恶,扎巴奴极有可能在半道上布下罗网等待宗主,还是让我跟你一同前往,必要时还可多个主意。”陈伯斟酌片刻:“这样也好。”又斜睨了阿依萨一眼:“在找到我儿子之前,只能委屈公主了。”说完,陈伯颠着脚出了大殿,拉巫冲押解阿依萨的黑斗篷抬了抬下巴:“带走。”
气势磅礴的群山、玉树琼枝的松林、蒸腾飘渺的云雾、落差千米的冰瀑,瀑下水潭中有一突兀的青色巨岩,高出水面约两米左右,面积百余平方,顶面相对平坦,周围的棱角已经被水流冲得光滑圆润,岩石上有镌刻过文字的痕迹,只可惜那些文字或符号早已模糊难辨,在千百年的风化下变成一处处坑洼,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妪。眼前这些场景跟鄯善王陵穹顶壁画中描绘得几乎一模一样,同时也正契合了杜文忠留在地牢石壁上的判断。子君欣然开怀:“我爸爸猜得没错,地狱之门应该就在这里。”其余人也都兴奋起来。
一番商议后,大家都忙着查找暗道的入口,唯独钟教授愣怔在潭边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小五喊了一声,钟教授没应,仍滞留原地。子君走过去,先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看,尔后才问:“您在看什么?”钟教授哦了一声,目光仍盯着不远处的一处丛林:“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子君问:“什么人?”钟教授回过头来:“好像是你爸爸。”子君怔住,看钟教授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遂再次朝那处丛林张望。张昕笑道:“您老人家不带眼镜视力反而增强了,几十米外还能辩清人的模样。”钟教授有点拿不准,又不愿放弃自己的发现:“或许是心理感应吧,对于一个特别熟悉的人,看个身形都能认得。”子君见确无人影,于是劝道:“您思虑过深大概看错了,我们走吧。”
走出约百余米,忽然听到谷口传来“哒哒”的回响,像是马或者骆驼的蹄声。安全起见,子君吩咐大家暂潜藏在附近的丛林里,凝神屏息待来者靠近。他们看到,谷口进入一队黑斗篷,为首的正是扎巴奴,身侧跟一位金甲武士,乍一看还以为某剧组到这儿拍电影,可他们并没有这种娱乐心情,只感到有点莫名的古怪。忽然,张昕惊叫起来:“是刘雯,他没有死----”子君忙掩住了他的口。
不多时,瀑布右侧一幽秘的谷口也出现了黑斗篷,首先进入视野的是小赵,他们曾在红柳滩遭遇过,因此没有太多惊奇,接着是陈伯,陈伯的出现固然另人惊诧,但细想之也在情理之中,当初在亚楠实施的催眠试验中他曾称自己姓努尔,尔后又做出一系列古怪举动,再然后和小赵一起从洛阳医院神秘消失,如今出现在这个场合倒也并不算特别意外,真正不可思议的是陈伯身侧那个半维半汉的老者,看到他,亚楠禁不住惊叫出声:“师父?”子君则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唐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