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喉咙里喷溅的鲜血在灯光中闪出红亮的弧线,等亚楠回过神,他已经歪斜着翻倒在地。“刘雯!”亚楠拨开迎面袭来的几个黑斗篷,托起浑身打颤的刘雯,她想拔掉他左胸前的刀,却发现这么做会更快结束他的性命,因此,她只能给予安慰和鼓励:“别害怕,你会没事的,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刘雯圆睁着眼睛,表情极为痛苦,他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说不出来,鲜血从嘴角蜿蜒而出,把亚楠的矿灯灯筒弄得一片殷红。哆嗦了一小会儿,刘雯的嘴巴慢慢合上,脖子沉甸甸仰了下去,眼睛也随之闭上。
两个黑斗篷乘亚楠不备挥刀砍去,后者目不旁视,凭风声夺过其中一人的马刀,但见寒光一闪,乌血飞溅石柱,两秒钟后,一具人形骇然分为两半!另一黑斗篷刀被震飞,插上地宫中央的半截朽棺,正发愣,忽觉腰间刺痛,接着发现自己被齐茬削为两截!刘雯适才那声“小心”引子君回头,然后看到了后者被利刃穿胸的惨烈一幕,她的分心使对手有机可乘,被廖辉一纪勾拳撩中下巴。子君下颌本就有伤,遭此重击更是口舌麻木,眼前猩红一片,倒退几米直到扶上一根石柱才稳住脚。
张昕大吼一声,使出全身解数奋勇搏杀,而廖辉身如磐石、臂若钢铁,对付起来极为困难。亚楠抛出手中的马刀,廖辉闻风声仓皇闪躲,马刀扎死他身后一名喽啰。张昕乘势飞踹廖辉咽喉,被对方铁钳般的手抓住右踝,两人在黑暗中相互角力。张昕借力撩起左腿,猛踢对方脖颈,出此险招意在攻其不备,不料为对方看破。廖辉一拨一推便将对手撂翻在地,张昕仰仗身体灵便,双手撑地又给出一脚,这回廖辉未能躲过,脸上重重挨了一下,鼻子差点被对方的鞋跟擦掉。
亚楠将刘雯托在怀中,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枪,抬手冲廖辉给出一枪。毕竟她不习惯用枪,也未经瞄准,子弹只打中对方左膀。子君扫了一眼亚楠和小周,尔后冲张昕喊:“立刻送他们出去!”张昕听得出来,这是命令,眼前这个意欲断后的女子,此刻不是爱人也不是同伴,而是上级。他咬了咬牙,帮小周把方一鸣背在身上,然后向亚楠跑去。亚楠却拨开他:“别管我,去帮我姐姐!”
入口太小,小周背着方一鸣只能匍匐进入,他按住对方的屁股说:“小子,给我撑稳了啊。”轮到亚楠的时候,情形更为艰难,光刘雯胸前那把刀就有一尺长。看到刘雯的惨象,张昕的眼泪刷刷往下掉,真担心他扛不住就此一命呜呼。在张昕协助下,昏迷不醒的刘雯被小心翼翼送入中空的石柱,由亚楠连抱带托在逼仄的空间里向上攀行。张昕擦干眼泪,回望正与廖辉和其余黑斗篷搏斗的子君,刚要冲上去,子君喝住了他:“走!”只一个字,但无比坚决。
张昕咬着下嘴唇,闪身钻入石柱的破口。陵墓中只剩下子君与廖辉一伙,毫无疑问,寡不敌众的结果只能是落败。子君半卧在石柱边,昂起淌血的下巴,轻蔑地盯着站在眼前把玩匕首的廖辉,一副任杀任刮的凛然。廖辉脸上绽出一丝诡异的笑,他把手中里的匕首交给一名黑斗篷,弯腰捞起子君失落在地上的枪,然后递还给它的主人。
子君伸手接过:“你要放我走?”廖辉歪了歪脑袋,嘴角挂着笑意。子君起身走到石柱旁,忽而停下脚步:“廖处长,你很快就会为放走一个敌人而后悔。”廖辉摇摇头:“你错了,我放的是一个朋友。”“朋友?”子君冷笑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之间只能是对头。”“各为其主,怎有对错之分?竭尽人事,何论孰正孰邪?”廖辉自信满满,“你可以不把我当朋友,但事实上已经在帮助我。”
“你太高看自己了。”子君警告对方,“我非但不会念及你这份情,而且我还要保证,迟早有一天,我要用这把枪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都注定会遭到失败!”廖辉毫不在乎:“我相信天道酬勤,有心者事竞成。”子君字字铿锵:“我更相信天网恢恢,触犯者必自囚。”廖辉半闭眼睛:“那我等着。”子君收起枪,利落地缩进石柱的破口。
大漠的清晨如此安详宁静,几乎使人忘记前一天这里曾飞沙走石、山崩地裂。霞光温暖而灿烂,把一片山坳中的丛丛红柳映出绚丽的金黄。红柳下挤着衣着单薄的子君、张昕、钟教授和方一鸣,走了半天山路,他们都在疲惫中沉沉睡去。山坳边站有一颗千年胡杨,盘龙般的虬干伸向蔚蓝的苍穹,粗糙而坚韧的皮肤证明它久经劫难却生生不息。微风吹来,橘红色的胡杨叶飘然落下,悄悄掩盖躺在荒草中那具了无生机的躯体。
亚楠背靠风化的岩石,失神地望着身边奄奄一息的刘雯。如果不是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如果不是熔岩未冷饥寒交迫的环境,如果不是他嘴角那丝仍在涌动的血迹,眼前该是多么唯美的一幕画面:纷飞的胡杨叶如同一只只赤色蝴蝶,翩然萦绕在他的身边,偶尔有几只停留在他滑若凝脂的脸上,孩子般欢喜地跳跃着,或羞涩地亲吻他干裂但依然饱满的嘴唇,或顽皮地碰触他修长且微微翘起的睫毛,在他身侧,盛开着无数朵不惧寒冷的野花,你推我搡,终于有几朵敢于骚动他秀颀的脖颈。沉寂使他更加安详,苍白使他更加恬静,仿佛躺在这里的不是濒临死亡的伤者,而是一位优雅沉睡的王子。
几个小时前,亚楠给刘雯做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外科手术。由于所有物品都随吉普车沉入地下,她只能万分谨慎地将插在他胸口的螺旋刀移出,取掉钥匙链上的小剪刀点火消毒,清除伤口里的脏污,然后从棉质衣物中抽取丝线,用随身携带的银针为他缝合伤口。手术中,刘雯只是偶尔皱一下眉毛,表明他的灵魂暂未离开躯体,口中还尚存一息。刘雯应该感谢张昕,是张昕揣在内袋的钱包阻挡了刀锋的深入,从而保护了他的心脏,而亚楠应该感谢刘雯,是刘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否则,躺在这里一定是她。
在亚楠看来,刘雯不愿当众承认对自己的爱慕,在很大程度上是顾忌方一鸣,他担心作为“第三者”遭遇大家抵触,他害怕失去这帮朋友,但最终还是被孤立了,因为他脊背上那只象征诡异和神秘的貙虎刺青。刘雯是喜欢自己的,亚楠心里这样想,因为那串项链,还有他看到自己时那暧昧飘忽的眼神,更因为他的舍身相救。此刻,亚楠在他身旁静静守候着,虽然差一点没伤中要害,但缺医少药随时可以夺走他的性命,她只能默默祈祷,盼望着奇迹发生。
子君垂着眼皮,短暂的睡梦中她再次见到了父亲,梦境应该特别真实,否则,她的腮边不会轻易挂上滚烫的泪珠。轻声抽噎了一下,她歪头靠上张昕的肩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也逃脱不了悲观和脆弱,跟其他女人一样也需要男人的呵护。那一刻,张昕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他伸手摸着子君的头发,心里洋溢着别样的幸福。方一鸣也醒了,人在清醒的状态下神经会特别敏感,腿伤的麻木已经转化为疼痛,动一下痛不可当,他禁不住哀嚎出声。
“啪!”一声刺耳的枪响打破清晨的寂静。方一鸣立刻闭嘴,钟教授睁开眼四下张望。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子君忽然发现小周和唐克不见踪影,同时自己的手枪不见了。张昕把钟教授和方一鸣推进红柳丛,让他们隐蔽起来,亚楠则保持着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镇定,张昕见她这样,也不敢上前惊动刘雯,自顾跟子君跳下山坳,循着枪声方向查看。此时,耳边传来了第三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