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的老婆就这么砰的一声,算是向自己老公和世界宣告了她的死讯。
她的眼睛在倒下时还是睁着的,她不像一般死去的人那样,瞳孔散大,或者没半点生气。她那双眼睛怎么形容呢。
“看见过服装店穿着时髦,面容姣好的模特吗?她死后就是那个样子。”
大胡子又开始慌乱起来,他又伸手摸索向口袋里的香烟。他刚拿出来叼在嘴上,然后又把拿起的打火机放了下去。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雨声覆盖了一切生命活动发出的声响。这就像创世纪中描写的那样:浩瀚深渊的泉源尽都裂开,天上的水闸都打开了。
而我们做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头顶上的灯光在局促不安的闪躲,四周的黑暗漫无边际,只要打开门,走出去,在那黑暗的雨水中,除了连绵不觉的雨水还是连绵不觉的雨水。
我总有种跟着这间屋子,同爱丽丝一样来到一个陌生的空间与领域。在那黑暗深处有些怎样的生物,它们悄无声息,像恬愉一样流淌着唾液,它们趴在木屋外面,它们的花纹在迎合着木头的花纹变幻。它们在隐藏,在伪装,在窥探。
“你感觉到它们了?”大胡子两只眼睛睁的极大,好像身后有个长着细齿一样的血盆大口。他那把胡子抖动着,那根未点燃的香烟掉落了下来。
“你感觉到它们了是不是?”他紧张的压低声音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它们是不是指我所感受到的那种异样感,但是这明明只是我自己心里构建的一个虚无的画面。
“我老婆死后,我就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太可怕了,比我老婆死后几天还保持着面色红润,身体柔软还要恐怖。我觉的它们在孤立我。”
他颤抖的手指捡起落在茶几上的香烟。然后又叼到嘴上,反复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叼上烟蒂。他颤抖的太厉害了,感觉整个人的骨髓都在骨腔中颤抖一样。
他干脆把香烟拿了下来,两只黑色的眼珠在狭小的眼眶中警惕的转动着。
“我老婆的死,”他压低身体,“不正常,你知道吧!”
他声音很低,低的好像隔着一层木板后有只耳朵正竖立着贴在上面偷听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死了,而且死了后比活人血色还要好。家里人和医院里的人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就连火化后,骨灰都是奇怪的。火化后再怎么也该有半点灰末吧!”
他抬头看了眼我身后,好像他老婆就站在那里,保持着直挺挺的动作,跟橱窗里那个穿着当季新款的连衣裙的女模特一样,优雅的身姿在告诉你:“快看我,我多漂亮。你难道不想进店里来吗?”
而仔细看的话,你不知道她那个小巧的嘴角是在上扬还是下垂。而她的眼睛则更加诡异,永远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她根本没有笑。
她只是塑料制品,但是她和人一样,甚至比人还要身材完美,寿命延长。她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内心的想法,而你看她多少次都摸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受到大胡子紧张的神经所影响,迟疑的回过头去看身后,我甚至感到自己的脊柱骨,就像生锈的螺丝一样,转动艰难还发出锈迹斑斑的声响。
我心里恐惧,害怕,毫无底气。头脑一片空白,呼吸混乱。后面有什么,该怎么应付,我全然不知。
后面是一片空白,但是回过头时,我很明显感到被人紧盯着后背的感觉。那张在巷子中惨白的脸又在我脑海中飘过。
大胡子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喉结就跟在吞咽带刺的板栗壳一样艰难痛苦。
“我刚说我老婆死的时候古怪的很是吧?”他低声向我询问。
我轻微点了点头,不敢做出任何大的动作和任何声音,就像有个红外线探测仪在探测这间房里生命的存在一样,我想通过这种愚蠢的自我欺骗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温度的座椅。以防止探测仪后面的那双眼睛探知到我的存在。
“是的,我是说到这里,她烧的时候,你知道吧,”他看了下我的眼睛,“没有骨灰!”
他那轻细的声音就像一个清脆的金属落到一个空旷封闭的商场一样。声音就胡乱弹动的皮球在明亮的瓷砖和装修精美的商铺橱窗中弹来弹去。
“只有一摊黑乎乎的胶体,就跟装在那种大油漆桶里的沥青一样。我当时被吓的不轻,一回去就把她所有的东西全都丢进纸箱中,然后丢到最远的垃圾场。太可怕了。”
说着,他的表情跟着变的恐惧,好像回到了那个场景中,他像逃难的人一样,胡乱的把一堆东西抱出门外,一路走,楼道里一路落下各种东西,夏天的短袖、冬天的袜子、平时扎头发的橡筋。
“但是我还是落下了一个东西,”他伸手往自己衣领里摸索了一下,一条银质细链,上面挂着一个泪坠形的绿宝石。
“就是这个东西,它掉在阳台的花盆下面。所以我才会漏了它。我本来想把它拿出去卖了换点钱的。”
我惊讶的看着他,搞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恐惧下还想着钱财这种东西。他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发。
“我那个时候缺钱,同人打牌输了。所以……”。他无力的辩解着,然后觉的实在没什么底气辩解下去了。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我本来是想卖了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受了点小伤。被菜刀划了下口子。然后没在意,之后我拿着这个项链准备出门,却惊奇的发现我的伤口在碰到这个绿宝石后,开始一点点的愈合了。”
我不敢相信他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亲眼看到了,而且,我还在别人身上试过。”
“别人?”我脑子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
“当然不是割别人一个口子之类的。那个,我妈不是有风湿腿吗。我就带着这条链子去试了几次,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到这里,全然没了之前的恐惧,甚至有些眉飞色舞。他兴奋的拍了下大腿。
“她的腿好了,连上下楼梯都走的特利索。”
“你把这件事也告诉你妈了?”我都能想像的到,当他妈一把年纪突然在小区健步如飞引起的议论有多大。而当她又知道是这条坠子后的原因后又会变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