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军的将首一看敌军要召了援军来,白了脸色,好像恍然再见那个强悍无比的绪方军一样,云锦竟全然不知墨宁贼暗暗兴兵,如此声势浩大!她也不过千军而已,在兵数上他们是势均力敌,他回看岸上的红袖却依旧镇定自若,将千军令高举头顶,同他们命道:“摆阵!”
她扬鞭一路,红袖风行掠影,沙海漫天,此时敌船放桥木,敌兵汹涌上岸,如黑云压阙。敌军以为她也是害怕了,因她连忙急转马头,弃弓而走,临阵退缩的样子,所有敌兵如虎急追红衣女子,誓不放手,而她却是独身一骑疾奔向着茂林荆棘丛里跑去,而后敌兵却不知公主千军训然有素围上,这就是她所谓的围阵!
随即云军立刻张弓放矢,箭上带着火光烈烈!待绪方旧兵一回头,才心如石激,才明白过来,红衣不是临阵退逃而是将他们引入陷井,见云军已将他们统统封死在茂林里,树林染火一时间红光漫天,然而绪方不知茂林里已经设下重重伏击,他们在边敌边挣扎的过程中,死伤惨重,云军士气陡然大增,没有战鼓战擂却永往直前!
而绪方兵直觉不妙,千军只剩了百骑,溃不成军,只听绪方军头高呼:“哪怕兵败,必定活捉这云锦公主!哪有百人不敌一人!”
于是绪方旧兵还剩的百人,不做较量而是专注一路穷追红衣女子,直到贼军将她逼于山头一处崖顶,她再是无路可逃……
她也没有想到茂林的至高处是穷途末路,她牵扯马缰急急踉跄而停,颤然回眸,脸色苍白。一众敌兵放肆淫笑,美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像尤物绕上他们心头,丫头,你就束手就擒吧!
众敌在望,却不想她从马上翻身而下,全以为她要跪地求饶,然而她却是摔袖于巍峨耸立的高石而坐,身后是万丈深渊,无人敢近她身。
凡事她都想得太完美了,哪里知道有天时却无地利也无人和。想着如是她命就此终了,她是否就不会再背勾结敌国罪名,他是否会相信她绝无二心?好歹她亦是忠骨一枚?
她就地而坐,取袖中胡笳,便就吹奏起绪方祭歌,这是祭祖亡灵面前的曲声,悲切悠扬,让人脑海里不由浮现黄沙浩土是白骨漫漫,驼铃声声,更吹了多少年的旧时曲,今日让人听了不由感时伤怀。
她为维护旧都的尊严,却生了多少新鬼旧怨。绪方不该是杀人不眨眼的绪方,不该是为了复兴残忍将同族杀害的绪方…那绪字旌旗如今看在她眼里,却是无比讽刺。她看似是为了云锦而战,却是为了绪方而战。
众敌一概沉浸其中,好似想起曾经的故国,心中悲切不已,铁骨铮铮却流了泪,他们再拿捏不起刀剑,一片痛哭,唯独将首却是执枪向着她刺去!
她知道还有人不得悔悟,悬起飞身落于鞍上险些躲不过长枪,红色裙袂刹那被穿出一道口子,而她落下心来狠得夹紧马腹,绯带饶上缰绳,却是边吹边往山下疾走,所有敌兵沉浸在亡国悲思里,踉跄于胡笳声声里落入身后适时赶来的云军之手。…
夜色微澜墨宁水道里唯一一艘游船。
“主子,你听到没有是好久以前绪方的胡笳声,绪方败国也不久,却少有人玩弄胡笳…”一个护卫俯身于蓝色襟袍男子面前禀道。
“方才墨宁的乱贼听说有千军,却全入了云锦军的轨阵。这方云军行兵倒是干净利落的很。方才秦相是否也看到了带兵的是个红衣女子…好像听这里的百姓说是云锦的公主。”另外一个军侍接着道。
“云宫人才辈出,金贵的公主也能带兵打战。”蓝衣男子背身凭栏而倚,夜风扬起他墨发,空气里曼着凌木香,淡淡语气里带着温然笑意。
他说罢,眼帘里不远处跃入疾行催骑的红衣如惊鸿,身后一骑急逐不放,直到她忽得被身下的一个孩童哭喊声停住,她立马扯住了缰绳,翻身而下拎起孩童继续往前,然而这约莫4,5岁的孩子,却是撕心裂费的喊道:我要找我娘,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走!”她回头看那黑骑在她停留拉起了孩子的那一瞬将距离拉的更近!她听到身后绷弦声,心头一凌,好似想起五年前落败的场景,她就是被人射中了背骨,才会落入凌木之手,她脑海一片恍然,却是同着孩童道“抱头,我们要下马!”
要看箭矢近身,她便翻身就落下马,连滚带撞,却是紧紧护着孩童,孩童惊神大哭不止,一直喊娘在哪里。
眼看身后烈马就要踏身,她一人不敌这顽劣的将首,脑海一片空白,看却眼前岸边停靠一只游船,她立马起身抱着孩子就是往游船上扔,彭的一声,孩子落入游船一阵摇晃,水声啪嗒不绝,她只身一人定神回眸,听耳边那追来的敌将狂笑声起,道:公主?你今日落入我手里真是走了大运!
说罢就要伸出魔爪来,她被眼前狰狞吓得不清,敛眸在虑,然而就在这时,笑声嘎然而止,她睁开双眼,看却大将轰然倒下,眼睛终是没有瞑目睁着望向夜空,借着月色才看清他中箭倒下了。他却中了两箭:一箭在后脑穿喉而出,而另外一箭却是前襟肩骨上,致他死地的是从他背后而来破喉那一箭。看来是有两人夹击将他毙命。
她还恍然沉思,回头看却一个蓝衣男子抱着哭哭啼啼的孩童上了岸来,身旁一青衣侍卫持弓而立,她才明白是他们救了她…
她倏然松了一口气,转眸看茂林火光依旧,千军将领从不远处排阵归来,高声喊着云鹰威武,她定睛看四列军阵,骑兵整齐缓缓行至,一个不差,所有心弦都松了下来,唇边不由勾起笑意。
她直觉头顶谁的目光卓然,抬眼看月下蓝衫皎洁,伴徐风而来,眉目如画清秀。
“这孩子是你方才扔到我船上的?”他开口徐徐而问,言语温和,也没有责怪之意。
她一看还是哭着的孩子,心头沉了沉,不若出此下策,兴许他会没命。她连忙起身将孩子从他手里接过,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孩子挣扎落地,却是恶言相向,道:“坏姐姐!你凭什么扔我,我屁股快疼死了。”
她一听孩子说得倒是一清二楚,可见没被她摔坏,便不由得起了身笑道:“你现在不是没事吗?你为何在这里乱跑?”
“我辰时跑出去玩了,回来就发现屋子空了,娘不见了!”小男孩哭得稀里哗啦,却说得清楚。
她一听就明白了,便同他玩笑道:“快给姐姐磕头道谢,我是你救命恩人。我知道你娘在哪里。”
“姑娘,你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什么?方才他怎知你在救她?”蓝衣男子不由笑着道,眉眼映衬如月,倒是别致好看。
“就是因为是孩子,才要将善恶分辨清楚了,他今日将我认成歹人,还有以后将他人认作歹人的时候,若那人不大度,他就是要吃亏。”她敛眉较真道。
“那你为何不磕头谢我,是我方才命属下救了你。”他挑眉淡淡一笑如月色柔和同她道。
而眼前退去方才杀敌戾气的红衣金甲女孩换了别样清冷娇媚的眉眼,却是打量他身旁边上的护卫青衣。
她一怔,眸色百转,又将身前人仔仔细细端了一番,便笑道:“虽是救了我,于公子却是善恶不知,恕在下逾礼了。实在没法谢恩。”
夜风漫来凌木的香气水波粼粼,游船装饰近看万分华贵,绝非普通人家。
再者为不伤及无辜,所有墨宁当地百姓已被转走,必定也不是墨宁的人,今日出现在云锦平乱的战场上,显得居心叵测。
他身后侍卫一听女子的话,却是一脸不悦,道:“姑娘爱说笑,救了你还能是恶人?早知就该让你落入他手,让你好好分辨…善恶…”
“剑掣!…”蓝衣男子打断他属下的话,示意他不要插嘴。
“小孩,走,我带你去找你娘。”她也无意理会,望着小孩弯眉和颜悦色道。
不想小孩推拒异常,道:凭什么跟善恶不分的人走?!明明这哥哥救了你,你也不磕头!
这小孩聪明的很,还能从大人话中明白真理。
“蛮儿!不得无礼,她是护墨宁百姓安宁,铲除乱贼的公主!她救了你,你必须磕头!”身后急急赶来的年轻母亲,冲来抱住自己的孩子便向暮锦下跪。
暮锦连忙将她扶起,同她责怪道:“夫人,该是看好孩子,如今的墨宁没有你想的安全…”
小孩一听,抬眼望着她,表情虽是不再倔强,却是重逢后的泪流满面,也不认输,只是很听母亲的话喃喃道:“对不起公主姐姐!方才误会你了!”
紧接着公主的千军将领也已经带着兵马归至她身前,所有军侍俯伏异口同声,道:“公主殿下,云鹰军不辱使命!墨宁贼寇一个不落,全数拿下,云鹰未折半分。”
她扬眉勾唇看着他们,道:“弟兄们辛苦了!明日班师回朝,同帝君好生讨赏!”
她翻身变上了马,举着千军令,一刻也不多留道:“回营。”
“原是公主?!怪不得不愿谢人。”他依旧笑着如沐春风,却是步行至她马儿身前,依旧望着她不罢不休。
她睨着蓝衣,心想这人也倒是奇怪,救人也就罢,非要人跟他道谢心里才舒坦?她复又下了马立于她身前,高大身影盖过月光,却是让星辰照耀她的朱颜澈澈如玉,看她勾唇掩下心绪,笑道:“本姑娘谢过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公主叫什么名字,在下秦君澜。”不想来人一下就松了口,倒是原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