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并没有吃惊,他渐渐松开了抓紧了床铺的手指,漆黑的眼眸荒芜而寂静,带着淡淡的嘲讽:“我可能成为澹台家的族长么?你当澹台清砚,他是那样好对付的一个人么?”
“没有俺,你只有绝路一条哇。”舒锦绣十指交错,撑住下巴,“可是若是俺帮了你,那么你一定可以成功的哇。”他暗红色的眸子中尽是势在必得的自信,没有其他丝毫的犹豫与不确定。
“你……”夏雨怔了怔,眼中阴郁,“我需要做什么?”
既然已经没有选择,试一试舒锦绣的法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反正,自己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不愿意做一个石头一样,没有七情六欲,看不见听不见,世界黑暗,连触觉都被剥夺。
“你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成为澹台家主哇。”舒锦绣眼中流光婉转,带着说不出的邪气魅惑,“俺会帮你安排好一切。只要澹台清砚死了,澹台春水残了,能接替澹台家的,就只有你了哇。”翘起一根白皙的手指滑过下巴,他“咯咯”的笑了出来:“世家哇,血缘的继承还真是好哇。”
夏雨抿了抿唇,银白色的长发垂下,在床上摊开。
“继承了家主之后呢?”他看着舒锦绣暗红色的眸子,静静的问道。
“自然是和我们妖月教联手哇。”舒锦绣眨了眨眼睛,“不过是暗中的。澹台家,还是世家阵营中的领头者哇。”
垂下头,眼睛挡在阴影了,夏雨沉沉的应了声:“好。”
镜泊湖畔,懒懒睡去的宋璟忽然惊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夕阳的残晕已经渐渐淡化,冷风与夜幕踩着余辉的尾巴来临。
微微的侧转过头,宋璟看着粉色长裙的少女,细长的眼睛眯缝着:“红离?”
“哥哥。”红离的长发已经梳了起来,从少女的活泼转为了妇人严谨秀致的发髻,在十三岁小女孩的身上,看上去格格不入,怪异的很。
宋璟心中有些疙瘩,十三岁的红离与十七岁的春水,他们成亲洞房,是否已经…………虽然自己无法想象,但是对于惊尘的人来说,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作为修士的红离,看上去也不是一般小女孩那般青涩稚嫩。
可是,红离现在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宋璟眼神疑惑,但看红离只是静静的站着,似乎没有想说的***,不由得挑了挑眉尖问了出来:“你来这里多久了?有什么事情么?”
红离心中酸涩,为什么和哥哥,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亲密无间,是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似乎是在深渊之上架着的一座独木桥,虽然仍然连通着,但依旧岌岌可危。
桥会断掉,就算是不断,一直维持着,但两人之间,谁能安全稳当的通过窄小的独木桥,到达对方的一边呢?
心下黯然,可是自己不会后悔这样。自己为了家族,放弃了哥哥良多,那么现在也算是自己的报应。红离依然笑得暖暖,声音中却不由的夹杂苦涩:“哥哥,我刚来。没想到你便醒了。我来,是想说说,澹台春水的事情。”
澹台春水四个字被她念得咬牙切齿,含着对整个澹台家的憎恨仇视。她走到宋璟正面,眼神歉疚:“哥哥,我想让你帮我去照顾他。”
“为什么?”宋璟目光冷然,“你要知道,澹台清砚若是知道了我还去靠近澹台春水,他大概会把我重新关到药圃崖去。”
更何况,自己不想参合舒锦绣,夏雨,澹台春水和澹台清砚的角逐里面去了。各凭本事吧,谁能赢到最后,自己都评判不了什么。毕竟,两边的人中,一方是春水,一方是夏雨,都是自己不愿意看到受到伤害的人。而如今,若舒锦绣没有说谎,那么摆在大家面前的,就只有两个绝对的选择,没有通融回转的余地。要么伤春水,要么伤夏雨。
自己不是可以做出选择的人,也做不出选择来。
反正西醉花,一定会让一个人来承受痛苦。夏雨不代替春水,那么春水便会陷入五感尽失的境地。
这么想着,睡了几乎一日的心情,似乎又开始纷乱沉重起来。紧紧了握了握手指,竟然产生了暴打澹台清砚一顿的冲动。九幽冥兰汁真有那么好么?你花费了那样多的功夫来得到。
尤其是,培育西醉花的时候,萧家还没有灭亡吧?也就是说,在澹台芳菲嫁到萧家之际,澹台清砚便开始密谋了。只是妖月教早出手了一步,萧家也只剩下萧青离三兄妹。
“哥,哥?”红离轻声叫着,眼前的哥哥眼神深邃而幽黑,看不到眼底的复杂,似乎是想到其他的事情去了。她恳求的询问:“哥哥,你答应我么?去照顾澹台春水。”
“为什么让我去?”宋璟抬眼看她,“有下人,你也是他的妻子。”
“可是我恨澹台清砚,他是澹台清砚的儿子,我看着他,便想起……”红离眼圈红红的,“哥哥,他把你折磨的…………哥哥忘了很多事,性子也变了好多……以前温暖的哥哥不见了……哥哥现在,似乎很少在乎了什么,连我也不在乎了。”她咬了咬下唇,轻柔的看着宋璟:“可是我不怪哥哥,都是噬骨针……哥哥没有疯掉崩溃掉,我已经很庆幸了,哥哥还是我的哥哥。”
“我恨澹台家族的一切。”她眼中冰冷阴狠,“我看着澹台春水,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偏偏现在不是时候,我不能。”
红离无力的看着宋璟:“哥哥,你知道我克制的多么辛苦么?恨的人在面前,但是我偏偏还要照顾他,关心他。我做不到……我,我的心里面很难受。”
宋璟眼中了然,他定定的看着红离的眸子,看见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自然的躲闪到一旁,分明是挣扎矛盾的神色。
红离不忍心继续恨澹台春水了。他心中恍然,与春水相处的人,很难从心里面去恨上他。
但是对把澹台家列为生死大敌的红离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情。澹台家的嫡系会被她亲手毁灭,澹台家将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而现在,她才与澹台春水接近了一天一夜,竟然便开始淡化了对澹台春水的恨。
红离是紧张了吧,对自己心理的这种变化。所以最好是离澹台春水远远地,不让他影响到自己。
宋璟心中稍微的欣慰,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心中终于不尽是狂热偏激的想法了,这是好事。
于是他推脱:“红离,你知道的,澹台春水不喜欢我。因为篮彩的事情,他恨我也说不定。”
“不会的。他现在……”红离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澹台春水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了。他没有了味觉嗅觉,看不见,听得也是模糊的声音,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现在的他,只能讲话,和接触感觉。可是听不见,他与谁说呢?”
红离眼中有些暗淡,这样的春水,谁看着都会觉得可惜和心疼。所以她不能继续靠近他,不能让自己心软下去。
“他……”宋璟干涩的皱了眉,“他怎么会这么严重了?”
是因为心中一直一直的不开心么?所以西醉花成长的异常之快,马上就要成熟了?
也就是说,一场看不见的波澜正在慢慢的兴起,渐渐的要覆盖了整个澹台家族。
暗流汹涌着。宋璟忽然抬头看着红离:“我帮你。”
若这是澹台春水最后的时间,自己想陪伴在那个人身边。为了第一次的见面,为了桌上为自己摘下的芒青果,为了大少爷别扭的隐藏的关心。
澹台春水的哀愁,是药圃崖上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刻进了自己的心间。十个月的冷战分离,想想都觉得意气用事。自己怎么能,也学着大少爷一般的闹脾气呢?
“恩?”红离被宋璟忽然的承诺惊了一下,心中莫名的浮现出不舍的情绪来,随即狠狠的把这情绪压下,朝着宋璟弯着眉眼笑,“就知道哥哥最好,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若不是澹台清砚不允许其他的下人照顾澹台春水,我也不会来麻烦哥哥的。”红离这时抬起手来,右手上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盒,“哥哥,这里么施加了小型的空间叠放阵法,里面装着心字香。哥哥住的地方,要时刻燃烧心字香,最好在衣上也熏染上。”
宋璟站起来,将躺椅收进乾坤戒,伸手接过了香。心字香,就是澹台清砚在书房里面用的那种香么?
“为什么?”他把香盒放进乾坤戒,“既然他看不见了耶听不见了,嗅觉早已消失,那么任谁陪伴在他身边,都是认不出的吧。”
红离轻摇着头:“澹台春水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他还有触觉。哥哥常年浸染水墨,挨着近了,也会感受到烟水迷离的清冶来,轻轻悠悠的,很纯净的感觉,像是初融的雪山水。熟知的人,不用看不用嗅的,就可以知道哥哥你是谁了。”
宋璟眯缝着眼睛,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这香,是用来覆盖掉所谓的水墨气息的?”宋璟挑眉,“这香很珍贵,你从哪儿来的?”
“心字香是后院妻妾子女用的。我昨日分到了这么多。”红离轻声道,“心字香有缠mian缱绻的味道,总是能传到人的心上来。这种香,其实也是很好的抚平心灵的药香,对逐渐失去一切感知的澹台春水来说,有很大的帮助。”
“我知道。”宋璟看看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我什么时候去代替你,照顾澹台春水?”
红离咬住下唇,半晌才说了出来:“就今晚开始好么?我……我不能继续和他相处下去了。”
宋璟细长的眸子幽黑复杂:“好的。我跟你回去。”
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回小院子吧。夏雨他看见自己便会想起难受的事情,那边最近,就先住在澹台春水这儿,避开夏雨,让他好好的恢复平静。
小院子里,夏雨下了床,只着了件单衣,出了门坐在屋檐下。
有小雪粒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被风吹了,偏朝着屋檐下飘来。落在鼻尖脸颊上,微微冰凉。
舒锦绣说,妖月教在覆灭了萧家之后,便盯上了澹台家族。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时机一到,自己要做的,便是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澹台家的血脉。然后,接管澹台家族。
但为什么,听着仍然觉得空落落的呢?心里难受。他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夜幕降临。小璟不会回来了吧。
摊开右手手掌,一颗紫色的菱形晶石静静的躺在手中,映着掌心的纹路在夜晚中流淌着惑人迷离的光芒。
十指幻梦。
虽然知道不能总是依赖着它,可是,夏雨缓缓的闭上眼睛,灵力毫不犹豫的输入其中,晶石表面氤氲出淡淡紫色雾气,顺着他的皮肤缓缓地入侵进去。
可是,幸福的感觉离得自己太遥远,痛苦却是近在眼前。而已经感受了一次满足充实感觉的自己,怎么能禁得住那样美好感觉的诱惑?
只是想幸福快乐而已,即使是虚幻的。
唇角弯弯,浮现出迷离恍惚的笑容,像是又见到了那片山清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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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骷髅继当年的《机动风暴》后又出了《武装风暴》,真是好好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