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顾虑什么呢?宋璟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虽然算是肌肤相触的亲密,但是却依旧感觉着,距离那样的遥远。
即使是手心紧贴在一起,中间也生出了荆棘,越是靠近越是排斥。
纪灵歌的死啊,是不可逆转的伤痕。
宋璟垂下眸子,无所谓了,知道夏雨的心意就好了,即使因为某些原因,夏雨无法坦诚相待,无法说出内心的感受,自己也会把他当做以前那样子的夏雨看待的。
他表达不出的心意,就让自己用心去感受出来。
安静的靠在夏雨的胸前,宋璟轻轻的闭上眼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夏雨目光寂寂,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现在的时间,就先忘记顾忌的,放不开的心结,只是片刻,至少让自己放纵。
把头埋进宋璟的颈项,夏雨轻微的张了张口——
“喜欢你……”
如此微弱的声音,像是说出了,又像是没有说出。
马车前坐着赶车的幻影,从始至终的面无表情,蝎尾辫垂在身后,手中握着缰绳,用力一抖——
“驾——”
我知道你在我心里。
我知道我也在你心里。
只是,没有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去避开阻碍,走到一起。
到了途中的小镇上,在客栈下车的时候,宋璟依旧整理好了衣衫,面色如常的走下了车。
幻影在车前等候许久,见车上的夏雨迟迟没有动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转身对宋璟道:“我叫幻影,主人有事,你随我来。”
宋璟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蛮族男子,长长的银发编成了蝎尾辫垂在身后,冰蓝色的眸子,冷的像千山寒雪,不苟言笑。
这不是当年在春水大婚上见到的那人么?
当时他是问,澹台夏雨的下落吧?
明明是跟诺沙弥尔一起从暮云大草原来的人,却像是有目的的寻找夏雨一样。现在看样子,已经是夏雨手下的人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摇了摇头,随着幻影往客栈走去,失去了一身灵力,才发现做凡人是这么的辛苦。头上日头高了些,就闷热的难受。
缓缓走近客栈中,幻影对四周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径直去找掌柜的交涉,宋璟站到角落,粗略的往四周看看,苍白的脸色骤然大变,惊疑不定的将目光凝滞在坐满了人的大堂上。
“开……玩笑的吧?”他轻声喃喃,细长的眸子有些颤抖,狠狠的闭上再睁开,看不出悲喜的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怎么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稳稳的响起,一只手在旁边扶住了他有些摇摇不稳的身体,不带一丝感情的询问,“萧公子,你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宋璟怔了怔,随即站稳了,弯了弯唇角:“我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眼花,看错了。”
“那请随我上楼。”幻影松开扶住宋璟手臂的手,“午饭会被送进房间的。”
“好。”宋璟淡淡的回道,跟在幻影身后踏上楼梯。
是眼花了么?
站在楼梯上,宋璟似乎不经意的回望一眼,眸中波动一闪即逝,随即转头,若无其事的跟着幻影进了自己的房间。
“饭菜稍后会送过来。”幻影交代一声,就要拉上房门离开。
“等等。”宋璟忽然叫道,似乎是犹豫和深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的叫道,“幻影,一会儿……如果夏雨下了马车……记得让他,让他到我房间一趟。我有话对他说。”
“是。”幻影点头,关上了门。
听见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宋璟才虚弱的后退几步,坐到了椅子上。
缓缓的闭上眼,心中微颤,没有眼花,没有幻觉,实实在在的看到了——
大堂里,所有的人,五官都笼罩上了一层黑气。
是以前在篮彩,孙小五,纪灵歌面庞上见到的那种,不详的,诡异的黑气,张牙舞爪的,逐步封住人的五官。
是预示死亡的黑气,当黑气完全封住五官的时候,就是人身死的时刻。
还是第一次,这样集中的,大面积的看到被黑气侵染的人们,大堂里面,密密麻麻坐着的人们,无一例外的都走在死亡倒计时之上。
那么多的人,面庞上黑气氤氲,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触目惊心,惊心动魄的。
有些不安的感觉,宋璟琢磨着,是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呢?
是江湖仇杀,还是客栈坍塌,还是……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有夏雨在的地方,如果还能发生大规模闹事事件,那才奇怪了。
心烦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够冷静的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危险,是自己遗漏了的。
毕竟,自己还住在这个地方,现在没有了灵力,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目光不经意的掠过窗下街道,宋璟又怔住了,身子瞬间僵硬的像一具尸体。
这是……这是……
唇角抽了抽,太疯狂了一点吧?
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有些质疑自己所看见的——
满大街的人,即使是笑容满面的来来往往,但是在那笑容之上,黑色雾气紧紧的黏附在五官之上。没有人察觉到,他们已经离死亡越来越近。
目光朝着更远处眺望,都是……都是……都是……
就没有一个正常无事的人类。
宋璟艰难的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九幽冥兰汁的功效紊乱了,让自己的眼睛看什么都是这样子?还是说,自己预测死亡的能力已经告一段落,看正常人的时候,就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萧青离,你的眼睛怎么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秒,搭在眼睛上的手便被拉扯开来。
“我没事。”宋璟眨眨眼睛,看着夏雨隐藏着关心的眸子,不由苦笑,又是“萧青离”“萧青离”这样子的叫了,当年,我也不是故意害死纪灵歌的。
只是我看见了,她面孔上的黑气。就是自己当时不指向她,她还是会死的。
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谁会相信,自己可以提前看见死亡的阴影,预测死亡的事情?
夏雨目光怀疑,语气却很难再冷漠起来:“你的脸色很不好。去休息一下。”
宋璟忽然笑了:“夏雨,如果我说,这个镇上的人都会死,你信不信?”
“信。”夏雨斜飞起眉梢,说的断定无比。
这人真是……宋璟心中莫名其妙的湿润起来,目光认真的看他:“我说的是真的。他们都会死。”
“我也是认真的,我信你。”夏雨目光冷漠的透过窗户看向街道,“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虽然想不到,但是也不关我的事情。”
宋璟眨了眨眼睛,轻声询问:“那如果我说,我是看见了他们的死亡时间,预见了死亡……你信不信?”
夏雨怔怔的看他:“可以么?”
果然……再怎么坚定的信念,在遇到违逆命数的事情的时候,都会迟疑的。
不是不愿意去相信,而是根本相信不了。
“是么?”宋璟幽幽的笑了出来,“要是你再说信的话,我也会觉得你在撒谎。”
预见死亡这种事情,不是人类可以去掌握的,死亡啊,已经是牵扯到世界最基本的奥秘了呢。
“可是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宋璟侧头看向街道上的人们,“我看见了他们的死亡,就在今晚凌晨左右。一个镇子的人,无一幸免。”
“萧青离你……”夏雨看着宋璟轻笑中却隐隐认真的模样,不像是欺骗呢——可是,预见死亡这么不可能的事情,怎么会发生……
“我们也在镇子上。”宋璟目光落到夏雨脸色,目光忽然僵硬,“我们……也在镇子上……果然……果然……”
“怎么了?”
宋璟古怪的笑笑:“把那边的镜子拿来。”
夏雨手一招,镜子便落在了宋璟手上:“做什么?”
宋璟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镜子,对着自己仔细的看。
镜子里,男子面容苍白,眼睛细长,瞳孔深处,带着不可思议的惊疑波动。但是最最显眼,最最惊心的,是面容上逐渐浓郁起来的黑气。
刚才,夏雨的面容上,黑气也是像自己脸上这样,一层一层的堆积,由浅到深的,逐渐接近这里的人们。
“我看见了,你和我,都会死在这里哦。”宋璟翘了翘唇,还真是没有想到呢,自己有一天可以在自己的身上看到那样不详的诡异黑气。
“你说……什么?”夏雨抬手摸向宋璟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呢?没有灵力的修士,身子很脆弱的啊。
宋璟拍开他的手,目光带笑:“我们离开这个镇子吧。说不定离开这里之后,就不用死了呢。”
“你确定?”夏雨把宋璟的话当做是任性,毕竟……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怎么可能死去。
宋璟坚定:“离开。”
黑气的出现是自己一行人来到镇子之后,又过了这么一段时间。
是不是被默认成了镇子中的人,所以黑气就出现了呢?
夏雨抿了抿唇:“好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