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玉刀并非凡品,想来也是,舒妖孽给的东西,再怎样不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在祭炼的时候,宋璟足足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等他走出结界的时候,便看见急红了眼睛的小狼缩在墙角,靠着背后的门,一脸疲惫的等着。
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小狼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四周黑了一大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手臂张了张,又放了下去。
宋璟一声轻叹,缓缓走过去,伸手拥住他,把小狼的脑袋放到自己肩上,轻轻拍打着小狼的背脊:“你又胡乱担心了吧?屋外我设置的结界你认不出来么?既然结界完好,那我变也是完好的。你看看,到最后凄惨模样的人,总是你的样子。”
“可是,我好久没有看见小璟哥哥了。”小狼闷闷的喃喃。
“那以后我和小狼分开了怎么办?”宋璟无奈的摸摸小狼的脑袋,“小狼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呢。”
小狼是北斗贪狼一脉选定的下任贪狼君,怎么可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宋璟很清楚明白,但是说到小狼离开,心中却依旧泛起了淡淡的不舍。
小狼轻哼一声:“才不离开。”
会离开的。宋璟眼中深沉而平静,缓缓推开不情愿的小狼,翘着唇笑了:“喂,小狼,你越大越黏人了呢。我也没有想到过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面,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
“蛇蝎队的事情有皇甫哥哥他们。需要小璟哥哥出面的,恩——对了,澹台家家主来拜访过,现在被我安排在客房那边住下。”小狼疑惑的看着宋璟,“小璟哥哥,你跟澹台家家主认识么?”
“还算认识。”宋璟下意识的回答,眼神有些飘忽,“小狼,他住哪一间?”
“我带小璟哥哥去吧。”小狼心中警钟长鸣,澹台夏雨,是不是苏七子说的那种,情敌?
“不用,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宋璟垂下睫羽,声音带着遥远的质感,“小狼,你告诉我,他在哪一间房就好。毕竟,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在客房,水落小居。”小狼怔怔的回答,小璟哥哥这副模样,似乎离得自己好远。他一时间忘了拉住宋璟,心中一次又一次回荡着空寂遥远的声音,像是空谷足音,清晰的响在耳畔,谁都听得出其中寥落怅然。
等他回过神时,宋璟月白色衣袂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当时初见,正是下雨天气,绵延不绝的雨滴,潮湿而清新。
遇见英俊的少年,单纯而羞涩,铂金色犹如阳光的长发,微微晕红的脸。
一直陪在身边,相偎相依的日子,依赖着,信任着。一起看天看湖,静谧而安宁,温馨而美好的日子。不必言笑晏晏,不必关心备至,只是你一抬头,我一回眸,心中便知其心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个时候,破旧的小屋子,也被那灿烂的发色映照的熠熠生辉,心中悠闲轻松宛若浮云渺渺,始终有一束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但是,事情却在不经意间滑向不可预料的地步。
当仇恨染红心灵,阳光退避,月色幽谧,笑容消失在看不见的昨日,冷漠阴郁蒙了面容,于是彼此形同陌路。
死小孩,有必要弄得这么决绝么?宋璟踏入水落小居,细长的凤眼半眯着,一眼盯住了那个横躺在草地上的修长身影,月白色长发铺散在青幽幽的碎草上,在阳光下泛起神秘惑人的银色光芒,阴柔的色泽属于夜晚,却在阳光下显出别样的风情来。
在宋璟走进院子的瞬间,夏雨便偏过了头来,苍白的面容,轮廓深刻,脸颊消瘦,眼眶深陷,泛着青色,刀削般的下巴上是凌乱的胡渣,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一般,疲惫而憔悴。而那双直直望过来的眼睛,却如同鹰隼般明亮犀利,带着强烈的精神压迫的感觉,直直的刺入心中。
像一只堕落的魔,颓废而阴郁,令人无法招架。
“夏雨。”宋璟慢慢走近,看着夏雨缓缓站立起来,那张依稀熟悉的轮廓,不由得笑的很柔软,“夏雨,四年不见了呢。”
“我来把澹台春水交给你。”夏雨的声音嘶哑,烟熏过一般,“你要么?”
真是直入主题的话。
宋璟弯弯薄唇:“要,当然要。不过,你怎么想把他给我?”
夏雨皱眉看了看走近的宋璟,直接退后几步,冷眼瞥去:“你给我站远一点。”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呢。”宋璟的心情慢慢轻松下来,像是回到了那段安稳的日子,遗憾的看了看苍白到病态的脸颊,都不害羞了呢。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还有若有如无的心字香的味道,参杂在一起,酝酿出微醺的空气。
“萧红离从澹台家逃跑了。澹台春水要死不活的,我澹台家可养不起来这个闲人。”夏雨语气中带着一丝残忍,“本来想杀了算了,偏偏舒锦绣说要交给你。你不要的话,就让人把他扔掉吧。要死要活,就看他的命数了。”
明明知道我一定不会拒绝。再来,澹台家那么大的地方,要不是故意放手,萧红离再怎么大的本事,也逃不开澹台家的。
夏雨,你倒真是越变越别扭了。
宋璟似笑非笑的看他:“春水在哪?我收下了。”
“哼。”夏雨衣袖一摆,整个人腾空而起,“房内。萧青离,你别忘了,我早晚要你的命。”
宋璟眼中微微苦涩,怎么还记得叫萧青离,叫一声小璟你会死吗?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什么报仇之类的话,都只能在嘴上说说,要真是做了,夏雨,你下不了手的。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宋璟仰望夏雨消失在远处的蔚蓝天空,你也知道你下不了手,那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自己,再和好,像以前说的那样,闯荡江湖不好么?
宋璟轻轻喃喃:“夏雨,我一直很期待跟你一起,走遍整个惊尘大陆呢。在夏至四处转转,再去蛮族看看诺沙弥尔。你要什么时候,才放得下心中的障碍呢?”
可是,无论怎么说,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也是铁铮铮的事实,自己害死了夏雨的母亲——即使不是有意的。
从容的抬脚往房间走去,来这里住了一晚,却和我相处不到一刻钟便离开。夏雨,你还真是做的出来。
推开房门,目光陡然变得温柔如水,宋璟放缓了呼吸的走过去,低头便看见床上躺着的春水,与四年前比起来,丝毫未变的容貌,乍然看去,还以为四年前的春水沉睡在自己面前,安宁而俊朗。
只是那双只属于澹台春水的眼睛,却永远的睁不开来,大雾弥漫的眸子,似乎真的被大雾掩盖,再也寻不到踪迹。
伸出手指滑过春水的发,紧闭的眼,紧闭的唇。
我们曾经错过了那么多,因为无聊的自尊与骄傲,宋璟仰起头,眼中弥漫起的水光慢慢的沉敛回去,舒锦绣在梦里说过,春水你还有救呢。
那么,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当初未能去成的百花药品谷,寻求传说中的医修为你治疗。一定,一定要治好你。
宋璟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虽然舒锦绣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暗含着隐约的阴谋,但是对于春水,我的第一个朋友,怎么能轻易放弃。
“春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看见我的模样,重新听见我的声音,重新感受到我的体温。”宋璟笑的云淡风轻,一派释然,“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找回失去的五感。”
京城城外,夏雨的身影突兀的出现了城墙之下,他瞥向空中一处:“舒锦绣,到了就出来。”
“咿,你又发现俺了哇?”空中黑色花瓣飞舞,只是一刹那,花瓣便消退了去,出现一身红衣的舒锦绣。
他笑的很开心,红唇弯弯:“小夏雨,我们要开始狩猎行动了哇。机会难得,可不能出错哇。咿,还不能心软哇。”
“不用你说。”夏雨眼神阴郁,“他是我的仇人,怎么可能心软?”
“是哇?”舒锦绣暧昧不明的笑了出来,酒红色的眸子颜色惑人,看不出想法。
“这是今年夏季的‘十指幻梦’哇,小夏雨,节约点用哇。现在这东西,在京城贵族里面,可是紧俏的很哇。”舒锦绣摊开细细白白的手掌,手中出现一个储物袋,“都在里面了哇,咯咯,你要不要看看成色哇?”
他从袋子中倒出一块水晶般剔透的菱形晶石,紫色的光晕流转,迷离而梦幻。
“少废话。”夏雨飞快的从舒锦绣手中拿走储物袋,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事情我会做,你不要每日的罗嗦。”
“咿,被嫌弃了哇。”舒锦绣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抿了抿唇,一脸哀怨的咬了咬手指头,“好哇,俺消失就是了哇。眼不见为尽哇。”
话落,他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像是消融在了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