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战战兢兢的为韩白露着妆更衣，两排细白牙齿咯咯的打颤：“小姐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美……男。”小白兔似的眼睛怯怯的盯着韩白露嚣张的笑脸，弱弱的补上一句：“小姐，这样做真的不好，真的不好。”
“你个胆小的家伙，我有那么可怕么，你发抖做什么？”韩白露翻了一个白眼，“那么优质的男人，就一定要收到后宫里面来，说了你也不懂，东西拿来，我自己去做。”
桃儿急的都要哭了：“小姐，你真要用那个？在大婚当日若是出了事，不说百里家公子颜面无光，也不说小姐你让韩家蒙羞，就是那位无辜的公子，也会被万人指责，说不定……说不定……他会被韩大人杀死的。”
“下药就下药，说什么那个。”韩白露大大咧咧的一拍梳妆台，奁子里的胭脂洒出来，红艳艳的粉末摊开成一圈半弧，“我先成了那公子的人，最多不过是让百里家跟韩家有失颜面，总比我嫁给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百里素素的好。”
“要是韩璋那老家伙真的不顾忌我是他女儿的身份，要动手的话。”韩白露嫣然一笑，“我就跟那个公子私奔，反正到时他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怕他不跟我走。”
桃儿看着自家小姐张牙舞爪的算计，像是邪恶的女巫一般，神色诡异阴险，不由的又打了一个哆嗦，摊开手将一个小白瓷瓶子递给韩白露：“这个，这个是上次小姐你从韩大人房间中透出来的那个。”
“哦哦，是这个。”韩白露小心翼翼的接过瓶子，放入袖口，“韩璋那个老色鬼，用的药都是精品，我看那些被抓回来的男人女人，再怎么不愿意的，一旦被用了这个药，就神智模糊，春潮泛滥了。我看这次我一定有戏。”
桃儿听得面红耳赤，嗫嚅了老半天，却因为在韩白露的强大阴影下呆得久了，软趴趴的不敢反抗，只能可怜巴巴的祈求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韩白露让桃儿给她拿来盖头，一边不满的抱怨：“一般来说吧，女方都是要八抬大轿的到男方家去，然后大摆筵席庆祝的啊。你看看，百里家居然不允许百里素素在百里家举行婚宴，非得在我们韩家举行，这个男人有多么可悲可怜，我可不想做这样男人的妻子。”
“你看看那个修长苍白的男子，像是河岸中央的水仙花一般盛开，淡然矜贵，细长的凤眼带着阴柔的味道，唇薄薄的，色彩淡淡的，好想抱着啃上一口。”韩白露陷入遐想，“我就是他的采花人，那么极品的男人，今天放过了，怕是明天就被韩璋那个色中饿鬼揽去吃独食了。”
桃儿抖得更厉害了，为韩白露盖上盖头，小声提醒：“快到时辰了，小姐安静些，待会儿要出去拜堂了。”
百里素素是修士，而韩白露是凡人，这样的搭配对于百里素素来说，是一种轻待和残忍。
修士寿命漫长遥远，凡人的生命在修士眼中只是弹指挥间，眨眼即逝。
娶一个凡人妻子，以青年的姿态与其相处，看着红颜老去，转眼是一抔黄土，天人相隔。
堪比生离死别的痛楚，若非是爱到深处，少有修士愿意娶一凡人为妻。
短暂的欢愉后，便是坐看红颜化枯骨，青丝暮成雪。此后接着又是长久的苦寂孤独，一颗心要在时间流逝中反复的承受追悼的苦楚凄凉。
也因为韩白露是凡人，所以他们的婚礼不必像当初澹台春水跟萧红离那样，结缔契约。只需要按照凡俗的跪拜天地即可。
在石林花园中的宋璟正与皇甫干戈几人眼神会和，各自心中有数，明白什么时候自己该做些什么。
倒是昭兰华身边多出了一人，夏至人的细腻精致五官，蛮族人的象牙白皮肤，柔顺的细碎栗色长发，在脖颈处被分成两股，分别搭过肩膀垂在胸前，被白色丝带松松的系了。额前留着密密长长的流海，笔直的垂下，正好遮住了眉眼，只能看见他白瓷般的下半脸庞瘦削，下巴尖尖，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被弯成长长的弧线。
听过哥哥的描述，这人该是卡西犹旒了。同时还是昭兰华青梅竹马的朋友。
他站在肥胖的昭兰华身边，越发显得身材纤细。然而他个子颇高，安静呆在昭兰华身边，也不显得突兀。
宋璟总觉得这人看得见自己，也不顾别人闭着眼睛，向着卡西犹旒浅浅一笑，算是致意。
因为卡西犹旒的原因，哥哥才能在舞道上收获颇丰，所以对于他，宋璟心中有着着淡淡的感谢。
卡西犹旒侧脸对向宋璟，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明明闭着眼睛的人，感觉却比谁都灵敏。宋璟哑然失笑，难怪哥哥常说，他怀疑卡西犹旒在身体别处还长了一双眼睛。
接近中午，百里素素由百里家的长辈带着，一群修士乘着白玉天马从天边而来，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中落入庭中，身后是由祥云托着的礼品箱子，一连串的被一名修士带去了韩家的别处放置。
韩璋大笑着出来迎接，宋璟用力握住小狼的手，将小狼往人群后带去：“小狼，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次来是为了给小五报仇。”
小狼澄澈的眼中，一丝金属般冰冷的银色光芒一闪即逝，他看着远处韩璋那张熟悉的容颜，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却被宋璟一下子抬手捂住，无知觉的随着宋璟后退，神智有些恍惚。
孙小五是小狼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一起生活了许久的日子。再之后，他看见了小五被韩璋摧残之后的模样，凄惨而破烂，那样子的冲击，对于小狼来说是无比巨大的。
当时的小狼像是变了一个人，冷酷残忍，但是现在，他被宋璟紧紧的拉着，只是混沌了刹那，便清醒过来，看向宋璟的眼中带着对韩璋的恨意：“小璟哥哥，要做什么？我帮你。”
“我来就好。”宋璟靠近小狼，拿额头碰碰小狼的，“小狼只要看着，看着他是怎么死的，就好了。”
“恩。”小狼微闭了眼睛，“小璟哥哥，谢谢你带着我来。”
宋璟默然，孙小五是他跟小狼之间的共同心结，那个痞子一般的少年，笑得那么灿烂，就是离开，也不带一丝伤感的气息。
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连云，冷冰冰的脸上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霄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韩璋是怎么死的？”他竟然是听到了宋璟说的话。
连云怀中的布娃娃扬了扬手臂，意思是一定要去。
“那就再等一小会儿吧。霄越。”连云轻轻的回答，眼睛看着远处身着大红衣衫的新郎官，传言在百里家地位低下的，最没有用的二少爷，百里素素。
宋璟也在看这位昔日好友，百里素素，身子抽长了不少，浅灰色的眸子一片冷漠，薄唇线条分明，颜色极浅，带着微微的弧度，淡淡的讥讽的味道。
他穿着红衣，却显不出喜庆的模样，像是无所谓被摆弄，无所谓反抗了一般。
只是眼底的倔强凄楚，对温暖和同伴的渴望期待，一如当年，不曾削减。
他看见了澹台夏雨，当年的朋友，不由的怔了怔，目光四下搜寻，却没有发现夏雨身边应有的那一人，浅灰色的眸中疑惑更甚。
一群人围上了祝贺，百里素素的视野被诸多假笑包围，他冷漠的拿自己当做是木头人，薄唇吝啬的不愿意给与一个笑容。只是心中的问号一个接着一个，澹台夏雨，夏雨——怎么会是如今这副模样，铂金色的长发何时转为了银白？
宋璟呢？与夏雨形影不离的宋璟呢？又在何处？
像是在百里家被无形囚禁的岁月里，外界发生了翻天变化，曾经熟识的人，曾经有过的美好回忆，似乎在他重见天日之后，被告知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百里素素忍下心中疑惑，想到家族抛出自己交换利益的做法，想到百里妖乂冷冷的话——“废物总算是还有一点用处，去娶了韩家小姐，不要一无是处的在百里家混吃等死。”
原来，自己在百里家族存在的意义就是，娶一个有权有势的凡间女子，为家族提供凡俗的支持力。
今天，百里妖乂没有来婚礼上，他该是觉得，废物的婚礼也是一无是处的，不值一哂吧。
百里素素自嘲的笑笑，他一直都没有想清楚过，为什么百里妖乂会如此的痛恨不屑于他，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兄弟吧，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让百里妖乂这样讨厌着，被百里妖乂当做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浑浑噩噩的，与看不清容貌的韩白露拜了天地，面无表情的被人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水。
宋璟看着百里素素神智飘渺恍惚的跟绣楼上下来的韩家小姐拜了天地，心中盘算着，若是为了百里素素好，要不要在今晚顺便也解决掉洞房里面等待的韩家小姐。娶一个凡人做妻子，对修士来说太过残忍。
至于韩家小姐，宋璟眯缝了眼睛，她身为韩璋之女，竟然不懂得大义灭亲，杀了也是为民除害了。
这么想着，一个丫鬟手捧着托盘来到宋璟的面前，上面有两只精巧的酒杯，盛装着透明的酒液。
宋璟奇怪的看着这个低着头，全身上下抖得厉害的小丫鬟：“有什么事？”
“我家……我……我家小姐……”桃儿觉得手脚无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了，一句话憋在喉咙里面，怎么也说不出来，腿肚子直打哆嗦，“请……”
“你家小姐请我和小狼的酒？”宋璟挂起完美的笑容，也不问是哪家小姐，拿过一只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谢谢你家小姐了。”
“不……不谢。”桃儿看着宋璟暖暖的笑容，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张了张口，看见小狼拿过另一个酒杯，一时间觉得羞愧难当，自己竟然帮助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么无辜善良的公子……
她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拿着托盘折身，飞快的穿过层层人群，跑进屋中躲了起来。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后，她才缓过紧张来，看着手中托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