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少女要将传信烧掉时,门外传来红药的声音:“姑娘…”
“进来。”
“姑娘,”红药福礼后继续道:“长房那边送芳菲宴要穿的新衣来了,来的人是大小姐。”
“大小姐?”李琼琅也微露惊讶,她继续问,“你是说李璋珚?”
“是,正是信汝候的嫡长女李三姑娘,璋珚小姐。”
李三姑娘,这也是位在侯府地位尴尬的人,她的生母并不是任氏,而是信汝候的平妻明氏,但在李璋珚五岁的时候明氏因为难产而死,很巧的是,那一胎还是个已经八个月大的男婴。
之后,李璋珚自然就是被养在了任氏的膝下,但终归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五岁大了,她大概知道自己下半生都得在这个任氏手里握着。所以性子甚是温和柔顺,好在,任氏膝下只有嫡长子李瑞之,她因此倒也不算太难过,甚至和这位嫡兄还相处的不错。
“前两回在春延院,怎么没见着我这位三姐姐?”李琼琅有些疑惑,将自己在老夫人那请安时没见到人的疑问讲了出来。
红药回道:“大小姐三月十五落了回水后就大病了,这两天才见好些。”
“落水?”传消息的纸张被逐一烧毁在蛊中后,李琼琅举步往待客的花厅走,红药在门前为她打起帘子,说道:“怕不是意外,落水那日五小姐李瑶珠与六小姐李玲珑两人都在场呢。”
李琼琅轻笑着:“这就有意思了。那三姐姐不曾和任氏说?”
红药恭谨的回话:“不曾说。”
“也是,说什么呢?三姐姐是明夫人的亲生女,别说当年明夫人这根刺是信汝候正儿八经的用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平妻。如今三姐姐忍气吞声着,任氏又没有亲生的女儿,大抵觉得一个闺阁女子碍不着她的事,平安的活到了现在。”
“三小姐是聪明人。”
李琼琅听着就笑了:“若是没记错,她二月底才办了及笄礼,这三月十五是什么日子?”
红药也摇摇头笑着答话:“三月十三那日在临江仙,几位皇子同那些贵胄世家府上的公子爷在泛舟会宴,府里几位姑娘也都去了,听说之后因为六皇子称赞了三小姐的诗词无双,晟京便开始传起三小姐是晟京第一才女的话。三小姐年纪近了,侯夫人也不提亲事,估计三小姐也怕将来亲事不会很好。想来侯夫人也怕将来嫁高了门第,压不住。”
山水居不算太大,走了没几步穿过门廊,就到了会客的花厅处。李琼琅步子不紧不慢的进厅,便见李璋珚端端正正地坐那喝着茶,见自己进屋了就站起身莞尔一笑,同她打招呼:“四妹妹。”
李琼琅颔首一笑点头回了一句三姐姐,目光很是坦荡的打量着她。
许是大病初愈,她的打扮较李琼琅往日的记忆里要明艳三分,见她一头乌黑柔顺的发挽作灵蛇髻,在中心攒上小朵小朵的珍珠花,戴了支碧玉凤尾坠珠步摇,眉山远黛,翦水秋瞳,琼鼻挺翘,唇若朱丹,好一朵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再看,李璋珚穿着月白底青蓝云锦滚边斜襟琵琶袖绣海棠春衫小袄,下着一袭丁香色绣青蔓交错迎春花撒花裙,整个人便如那画里走出来的人儿,玉姿清容楚楚动人。
李琼琅觉得这是一个美得出尘脱俗带着仙气般的姑娘。
同时打量着李琼琅的李璋珚也觉得眼前的人变化很大,她只用紫金簪随性的挽了个发髻,别的步摇额饰什么都没戴,脂粉眉黛也未上,但依然能瞬间就将人的目光夺去,她美的秾秀而靡丽,眉目间有股自成的风雅潇洒。
是的,李璋珚似乎就觉得别的词不适合她,而平素用来描绘男子的风雅二字却莫名的极衬她,她的眉不似自己的柔和婉约,仿若带着青山峭壁般的清寒,别有一番清致高雅。
她也不再似李璋珚以往记忆中那般穿着素色的衣裳压制本是大气而又明艳精致的容颜,她将以往的刘海全都挽进发里,一身胭脂色的广袖衣裙,通身让人感到大气而恣意。
一个人究竟能因为什么而朝夕间气质彷如换了人一般,李璋珚有些想不通。
她想到前些养病的日子里自己断断续续梦过的那些仿佛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有些恐慌不安,她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明明梦里,眼前的人应是在前几日本就因为癔症自杀而亡了,可如今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耀眼而夺目。
这般想着,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心里打着鼓,暗暗深吸了口气,李璋珚没有同旁的人因为眼前的少女是个孤女便轻蔑不屑,她眼底面容上依旧是挂着那三月清风般轻柔的笑,道:
“四妹妹别怪我不请自来,母亲那头这些日子忙着会客,想着芳菲宴要近了,便令我先将制好的衣裳先拿过来你试试,看哪里有不妥处,趁着还有几日,可以再改改。”
因为平辈,又是亲的堂姐妹,没有什么主座之分,李琼琅就近落坐在李璋珚一旁,她方才也瞧得分明,自己这个三姐姐似乎不太寻常,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笑容清丽柔和的美人儿。
“三姐姐客气了,侯府里就属我这山水居最是清静,你为了我的事特意走一趟,我自然是谢三姐姐都谢不来的。”她看着李璋珚,唇角扬着笑。说完便偏头示意红药近前去将衣裳展开。
衣裳倏地展开,华丽璀璨的耀人眼。那是一套紫色的交领大装,底衫浅紫外衣要深些是青莲色,下裙也是一般模样,很深的绛青色,但外头罩衣则是装点了小粒小粒珍珠的金纱衣。
李璋珚见着这样沉沉的华丽裙衫,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般的衣裳让个十四的豆蔻少女去穿,实在阴损了些。
“四妹妹若是……”她开口是想着提醒一二的,便见着那头李琼琅已经让红药将衣裳收了下去了,以为她是见着衣裳华丽好看没想到心上来,想着还说些什么,李琼琅却是不在意的回她。
“倒是劳烦三姐姐走这一趟了,衣裳很是好看,我挺喜欢,改日里,我亲自去谢一谢大伯娘。”
听到人这样说了,李璋珚便也只能将话悉数吞进了肚子里,因着她是一连病了好些时日,自然是错过那日春延院,李琼琅穿着一身玄衣金纱的模样,只觉得十四岁的少女压不住这样的艳丽华袍。
但那日任氏却是在的,送这一席衣裳固然是试探,只是试探的人却不是李琼琅,而是任氏自己养了十年的李三姑娘李璋珚。李璋珚若因此建议琼琅将衣裳拿去换了,任氏便要怀疑她这些年是不是如表面上看到的一样温顺无害、言听计从了。
三月十三日传扬出来的才女之名可不仅是惹来李瑶珠几个世家女的嫉妒,任氏也不禁觉得李琼琅心计城府深,特意博名声,好入了哪位贵人的眼青云直上,以此来脱离自己的压制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来,以任氏的专制是决不会容忍这样的李璋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的。
可任氏失策了,李琼琅一点也不喜欢别人拿自己当算计人的棋子。
“四妹妹喜欢就好。”李璋珚也暗自敛了目光,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便起身向她笑着作别,“如此,我便回去同母亲讲了,下回再来四妹妹这闲坐了。”
红药随着李琼琅目送着李璋珚离开后,同着进了里屋,说道:“三小姐是个温和的人,在这侯府中,倒是对姑娘难得有善意的人。”
“如今看倒是这样一回事,以后的事谁能知道?”
如今是她二人没有利益相对,从三月十三那日传扬的事情就能看出来,李璋珚决不是一个认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