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渐大,倾心进屋,就听到雨顺着敞开的窗子潲进来,啪啦啪啦打在阳台的榻榻米上。
她抻手在墙壁摸了两下,打开灯,跑到阳台关上窗子。膝盖跪在榻榻米上湿漉漉的一滩水,茶几上也是,两边的坐垫都被淋湿了。
这场雨来势迅猛,等她把阳台擦干净,坐垫拆下来,扔到洗衣机里洗。十分钟过去,外面的雨又渐渐停了。
人靠在沙发里,不愿动,也不想换衣服。下巴一下下的磕着握在手里的手机。
脑子里绕着侯大帅那几句话,心里发酸。倒不是心动,两人十几年的同学,要来电早来电了,这一点她很清楚。
是被感动的。
今天听到了太多关于陈铎的各种声音,好的、坏的,被搅得心绪不宁,也就特别想他。
刚开始恋爱都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想听他的声音,给自己对抗外界压力的勇气。她这个人太被动,尤其感情,总需要对方推一把,才会前行。
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算着美国那边应该是上午11点,陈铎肯定在忙。指腹在按键上划来划去,犹豫着要不要打,最后还是没忍住拔了过去。
陈铎正在开会。“喂,”接通瞬间,倾心听到他用英文小声和那边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出来和自己讲电话。
“倾心,”陈铎走出会场,意外她这个时间打过来。“怎么还不睡?”陈铎抬眸看见不远处长椅上的小李正在打盹。昨晚大家都忙到很晚。
“我……”就是想他,想听他的声音,可真听到又不知说什么好。
“想我了?”陈铎猜到她不好意思说。
“嗯,想你了。”手一下下揉捏纱裙的面料,“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铎笑,“快的话,后天回去。”这边谈的很顺利。
其实以盛世的资金,足够同时撬几个项目。但谁会怕钱多?即然投行有意向,盛世当然愿意拿别人的钱做自己的生意。
“乖,等我回来。”他这边不好离开太久。屋里开着会呢,不能让一群老外一直等着。
“嗯,挂了。”倾心弯起唇角,没提表妹家看病的事,不想分他的心。
“早点睡,”陈铎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热恋的人总会被对方牵着心情走,一句情话就开会心很久,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情绪。
想着陈铎后天就回来了,倾心抓起沙发上的玩偶抱在怀里开心的笑。三天,72个小时,像当年高考进入倒记时,数着时间过。
车子修好了,早晨4S店打电话过来让过去取。
倾心取完车往医院赶。先到骨外科找侯大帅,医院这边的事都是他在安排。军区医院她第一次来,不熟。问了几个人,绕到门诊楼后面,又穿过一条街才找到。
倾心在骨外科九楼B区的医生办公室看到了侯大帅。
他背对着门,穿着白大褂,很专注的对着电脑写病历。因为办公桌朝南,旁边的两位医生也背对着门。
昨晚的事,再见他,心里多少有些别扭。正在这时,身后有人问:“你找谁?”
倾心回头,一个中年护士抱着血压器,工牌写着护士长。
她刚想说,找侯医生。
“王姐,找我的。”侯大帅闻声推开椅子从屋里出来了。
护士长看看两人,暧昧的笑了:“912病房的李永福测过血压了,正常。”
“问题不大,”侯大帅说完,冲屋里丢了句:“我去趟脑外科,你俩帮我盯着点。”
“好勒,侯哥。”屋内两人转着椅子回头,看见倾心时眼神都蓦的亮了。
护士长和侯大帅都看出来了,就倾心侧着身,没瞧见。
“都快干活。”侯大帅不耐烦。护士长笑。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撇撇嘴,椅子又转了回去。
侯大帅带着倾心去脑外科。
“入院手续都办完了。”侯大帅边走边说,“这个时间化验单应该也出来了。”
“够快的。”倾心问,“周一能做上手术吗?”
侯医生……有患者家属经过,和侯大帅打招呼。
侯大帅点头。接着倾心的问题:“看检查结果,顺利的话,可以。”
一路上两人的话题都围绕李老爷子的病情展开,都在小心不碰触昨晚的事。做不成恋人,朋友也要做一辈。
侯大帅这边是只要你过得比我幸福,其他我都OK。所以心里虽不痛快,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女孩子心思要细腻得多,不时瞧瞧病房内的情况,看看都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样的接骨手术。不是好奇,为了转移注意力。
侯大帅带她拐进两栋楼相接的玻璃长廊:“下次来,走这条路,很近。直达脑外科楼。”
倾心走上去,突然想起了陈铎,他恐高,如果脚下和头顶都也做成玻璃的,他肯定不敢走。
侯大帅看她望着外面笑:“笑什么?”他问,“想跳下去?”
倾心回头狠狠瞪他:“你才想跳下去。”说完,两人相视都笑了。这就算破冰了。
李老爷子的病房紧挨着医生办公室,高间二。
两人进门,老爷子穿着病号服坐在床边喝粥呢。晨起一些检查需要空腹,所以这会儿才吃早饭。
见他们来了,老爷子捧着碗,笑呵呵招呼:“过来了。”暮晨和程阳在往柜子里倒腾公寓搬过来的东西,也探出头打招呼。
简单聊几句,李老爷子接着喝剩下的粥。侯大帅领着程阳两口子还有倾心去见脑外科主任。
“一会进去,医生肯定要交代术中可能发生的各种风险。”侯大帅站在走廊一侧和他们说:“不用害怕,再小的手术都要交代。”熟人也不例外。
“他是我老师的朋友,有这层关系可能讲的更细。”临进办公室侯大帅还在叫他们放宽心,脑部微创手术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幸亏侯大帅提前说了,孙主任讲得比给医学院学生上课还细。因为是好朋友爱徒领来的人,生怕他们听不明白医学术语,按照手术书上一条一条讲得那叫一个生动。
出来时倾心和暮晨腿都软了,“有没有家属听完昏倒的?”暮晨问。
“还真有。”侯大帅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怕吗,例行公事而已。”侯大帅拍了拍哥们儿的肩膀。“我先回去,科里有患者,下午核磁和超声检查,你陪李叔做了。有事打电话,我再过来。”
都是哥们儿,说谢谢显得外道。李程阳很少动情的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给了侯大帅一个大大的拥抱,“等老爷子好了,咱们好好喝两杯。”
“行,等过年回家的。”侯大帅和李程阳说完,和倾心说了句:“走了。”
侯大帅刚走,暮晨就在表姐耳边小声说:“就是你有男朋友了,要不侯大帅挺合适的。”
倾心偏头看了一眼表妹,不许她胡说。
暮晨悻悻地不说话了,她心里向着侯大帅,表姐要选他多好,老同学、老乡、知根知底,要比大公司老板靠谱。
她琢磨陈铎那么有钱,要像抛妻弃女的姑夫可糟心了。
折腾了一天,倾心从医院出来,天阴得辨不清天光。
早上出门看天气预报有阵雨,瞧这架势,怎么也是暴雨级别。倾心上车,想在下雨前赶回家。
车子驶出医院,就发现不太可能。目之所及堵的全是车。交通广播播报路况信息:“光宾路街口有车辆剐蹭,来往车辆请注意避让……西大直街路段拥挤,请注意绕行……”
B市的交通万年愁。
起风了,车子堵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倾心明显感觉车子被吹得一晃一晃的。没办法,她的车省油,坏处就是钣金太薄。
全堵死了,信号灯根本不起作用。交警在路中央奋力指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疏通不开。
倾心视线从望不到头的车流收回来,推P档等着。闪电接着惊雷,把前面几辆车的防盗都给震响了。
交警顶着大风好不容易让车流重新动起来,倾心前面的车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突然一辆黑色轿车从隔离带右侧慢车道强行并入,差点撞上。
前面司机摔车门下车,破口大骂:“妈的!会不会开车,豪车了不起啊!”
从倾心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尾巴,和挂着的号牌。
陈铎的车……倾心吃惊的睁大眼睛,怕天黑看错,颀长脖子仔细又瞧,确实是陈铎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谁开出来的呢?
不知道车头刮没刮上?她刚想下车瞧瞧,手摸上把手,看见前面黑车里探身下来个高挑的姑娘。精致的五官,及腰的长发,一席珍珠色礼服长裙飘在风中,美极了。
手指突然失去了力度,心里一阵烦躁,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车子谁开出来都很正常。
但之前想下车瞧瞧的欲望没了,她放下车窗,想听他们说什么。
前面的司机见开车的是个大美女,马上没了脾气:“下次开车注意点,多危险。”
“不好意思,”姑娘笑着道歉,手拢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交警被引了过来,周围有几个司机也跟着下车看热闹。
“什么情况?”交警看了看两人,低头一瞅,黑车斜插在灰车前面,立刻明白了。“还嫌不够堵?黑车谁的?”
风越刮越大,不到十米的距离,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但勉强能听清楚。
倾心亲耳听到姑娘说:“我的车。”然后交警开始检查驾照和行驶证。
“你不是车主?”交警看过证件问。
“不是,车是我男朋友的。”
……
倾心听到这儿,脑袋翁了一下,整个人都躁起来。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还想替他辩解?找不出理由。
手用力按车窗按钮,窗子升上来,真的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除了自己,陈铎还有别的女朋友。
她闭上眼,和自己说:尹倾心你一定要冷静,一定要……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后面的车猛按喇叭,雨终于下起来了,大滴大滴的砸在车窗上。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视线仍旧模糊,打开雨刷,还是刷不清前路。
尹倾心,你真没用,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