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灵汐陪着小扶苏一路闲逛至月上柳梢头,小家伙食消得差不多了,她也走累了。眼看夜已渐深,两人正合计着回去同太后、嬴政委婉表示一下准备回去洗洗睡,谁知前方姬丹正漫步走来,在皎白月色的烘托下,那真叫一个风姿卓越。
同为两国王子,两人一碰面皆是友好的朝对方礼貌性拱手作辑,礼毕,姬丹突然面露焦急之色:“殿下,在下随身的玉佩不慎遗落,侍从已前去寻找,但那玉佩乃母妃遗物,于在下而言十分重要,不知殿下可否再派些人随在下寻找?”
小扶苏拧眉,此人他认得,是燕国留在大秦的质子姬丹,早前也曾同父王一起在赵国为质,只是后来父王回国承袭王位,而他几次辗转却仍旧是质子,颠沛流离了半生,始终未能回归故土。
想到若非如今大秦国力强盛,只怕自己也免不了他国为质的命运,所以,对于姬丹他是打心眼里同情他。
小家伙听罢一面同姬丹说话,一面派人去找:“既是如此珍贵之物,万不可丢失,你们都随姬丹公子好好找找。”
说实话钥灵汐是不乐意的,一来她现在又累又困只想着赶紧回宫困觉,二来此人与原身又是老相识,言语举止还得小心翼翼,就怕说错话惹来猜忌,如此一来还不如躲得远远的好。
然,人生有时就是如此戏剧性,你最怕什么老天就偏给你来什么!
这不,随行之人十来个,宫女阉人一大票,姬丹还偏偏就死心眼选上她了:“多谢殿下愿意施以援手,不过为着殿下的安全,在下只需一人帮忙寻找即可。”言罢,修长的手指指向她。
“一人怎够?”小扶苏表示质疑。
“一人足以。”姬丹表现得信誓旦旦。
而作为当事人,钥灵汐又一次被自动忽略,没人会询问她愿不愿意。其实依她与小扶苏交情,她大可以推脱让别人去,但人家指明了要她去,她若执意不去便是不将姬丹这个燕国太子放在眼里,还打了小家伙的脸。
左右不想小家伙难做,她只好屁颠屁颠的跟上姬丹帮他找玉佩。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气氛有些微妙,钥灵汐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小路,正愁着要不要跟许久不见的老友那样笑嘻嘻的问候一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呀”?结果姬丹率先打破了沉默,突然道:“秦国的这位长公子性情温和,你在他身边当差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
“啊?”钥灵汐一愣,还以为他会问自己怎么会辗转到小扶苏身边当差一事,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些,遂颔首道:“嗯!殿下本性纯良,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主子。”
姬丹轻笑,别有深意道:“难为你想得开!”
“日子总是要过的,不想开些就会把自己堵死!”不愿再深入谈人生,钥灵汐正寻思着找个好借口岔开话题,猛然间她才想起来,他们是出来找玉佩的,可这走了一路也没见他提,于是她忍不住友情提醒一句:“你玉佩丢哪儿了?”
姬丹噗嗤一声,好笑道:“那不过是引你过来的借口。”然后慢悠悠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白岫玉饰:“喏,它一直都乖乖待在袖子里。”
钥灵汐:“……”所以呢?他这是在逗她玩呢?
魂淡!亏得她还为他忧心万一玉佩真的找不回来了该怎么办?还浪费了她的黄金困觉时间,简直……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踹他几脚解气。
如此损友,绝交不解释!钥灵汐愤愤的想,气呼呼的瞪了他几眼后她便想回去困觉,结果他居然还有脸委屈:“没办法,席间在下多次朝你递眼色你皆不予理会,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这话她听得一脸郁闷,他什么时候朝她递过眼色了?最多最多就是无意间扫过来一眼,这算哪门子递眼色?
得,眼下递没递眼色已经不重要,她也懒得纠结,重要的是她又累又困,得赶紧回去困觉,于是她赶紧告辞:“既然没事我便回了,夜深露重,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没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钥灵汐直接转身走人,然而还没走两步,身后的姬丹突然问道:“阿灵,你说世间是否真有如此相似之人?”相似到觉察半点破绽。
姬丹此言就好比突然往平静如水的湖泊投掷一颗石子,瞬间惊起层层涟漪,惊得她心下咯噔一声,突然就明白了他今日种种异常行为,他这是在试探她呢!
似乎是怕她狡辩不承认,末了又添一句:“阿灵,我记得你并无胞妹?”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有胞妹。”尽管谎言即将被拆穿,可在钥灵汐脸上他没看到任何惊慌失措,反倒是转身看向自己时仍是一脸的淡定,只闻她如是说道:“你可曾听说借尸还魂?你眼前的我就是如此,身体是你所熟识的赵灵汐的,而灵魂却是我的。”
事已至此,她觉得完全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她素来就不稀罕替身这一套,既然人家都看出来了,那她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你是何人?”姬丹顺势追问。
“钥灵汐。”她顿了顿,干脆和盘托出:“真正的赵灵汐已经死了,至于我是怎么跑到这副身体里的我也不知道。”
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钥灵汐蹙眉:“你不信?”
姬丹眼中的亮光突然黯淡下来,神色稍显悲凉:“不,我知道自己该信你的,我……只是难过阿灵的死。”
当年那个豆蔻芳华的少女就这么死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她、是怎么死的?临死前可曾说过什么?”姬丹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起。
可曾提起过想见他?不,她该是不想的,毕竟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嬴政,呵!他还真想看看他得知她的死讯时会是何种表情?
“当我有意识时她便已经没了气息。”虽然从他悲伤的神情中不难看出其中深情,可在还未弄清楚其中关系之前,她还是不想将原身是中毒身亡的事告诉他,毕竟人心难测,有些事情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往往越是看起来美好的东西越是陷阱重重。
“是吗?”姬丹闻言只是轻笑,言语间颇有如释重负之意:“如此也好!”他没能得到的别人最终也没能得到。
钥灵汐看着他一脸魔怔的样子,张了张嘴本想宽慰几句,思忖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终只道了句“奴婢告退”便转身离开。
经过一事她可算是整明白了,敢情这就是一出典型的你喜欢他我喜欢你的狗血剧嘛!刚才她还在郁闷,自己与姬丹算上今晚也不过仅见过两次面,他怎么就敢断言她非原身?如今看来,对于自己思慕多年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于一个眼神,你早已铭记于心,如此又怎会认错呢?
深夜,万籁都寂。
负责掌灯的宫女手举烛剪,剪去一截烛心,原本昏暗内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妆奁前,结束了一天宴会的赵姬正任由贴身宫女燕为其卸妆,铜镜里,赵姬看着卸去了妆粉自己,肌白如雪的肌肤在一日又一日的时光里渐渐失了光泽,变得干涸粗糙,昔日的绝色风华终将不复存在。
泛黄的镜子里,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眼角堆起来的细纹,整整三条,闭上眼,她不敢再看,静谧中赵姬突然开口问道:“燕,哀家是不是老了?”
对于主子时不时就问自己此类问题,燕早已习以为常,她一面梳头一面从善如流回答:“太后您怎么能这样想呢?容貌到底也只是皮囊,留的住人一时却留不住一世,况且侯爷又岂会是只注重容貌之人,太后勿需多想。”
“是啊!嫪毐他不会如此!”赵姬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心想,他是真心待她的。
彼时,赵姬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再有三月之余便要生产,这是她满心期待的孩子。
梳好头发,燕又打来一盆水,赵姬静静合上双眼,任她细心的给自己净脸,当凉意渐渐侵入骨髓,她不禁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舞姬时也是这般服侍商人的吕不韦。
吕不韦,这个愿意花大价钱买下她的男人,给过她短暂的温暖时光;后来,她被赢异人看上,因着他的一句奇货可居,葬送了她的半生。
再后来赢异人终于死了,她成了太后,而他也成了权侵朝野的相国,可一切终究无法回到过去,于是便有现在的嫪毐。
“太后……太后……”在侍女燕的轻声叫唤下,赵姬才意识到自己想远了,燕又道:“夜深了,太后该歇息了!”
被搀扶到床榻上,赵姬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道:“燕,去将今日长公子进献的驻颜霜取来。”
“喏。”侍女燕虽心生疑惑,但还是听命去库房里拿,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喝得醉醺醺的长信候嫪毐,见了主子她正打算屈膝行礼:“侯……”
“嘘……”嫪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作为掌事宫女,侍女燕很有眼色的默默退了出去,顺手合上宫门。
赵姬一抬头就看见了嫪毐,想到今晚歇在行宫的嬴政,她知道今夜不该再让他留宿于此,故而不悦道:“你怎么来了?政儿还未回宫,你……”
嫪毐不以为然的坐了下来,大掌覆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言语间三分幽怨七分情真意切:“可我想你和孩子了。”
“……”赵姬无语凝噎,这才刚见过,可看他一脸慈父的样子,她终究狠不下心赶他出去。
毕竟,要想狗听话,需得经常给予些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