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让人精神为之一震铜钟之声从竹林旁的小庙之中响起。一个八九岁的小和尚从禅房之中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此时大殿之中,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和尚正在虔诚的颂念经文。
“慧衍,早课你又来迟了。”老和尚那沉稳厚重的声音突然响起。
“师傅,我知道错了。”小和尚正小心翼翼的从侧门进入大殿,被老和尚吓了一跳,怯怯的说道。
“你是选从山下挑水,还是将菩提心经抄写五遍。”老和尚和蔼的看着慧衍。
“抄写。”慧衍毫不犹豫的说道。
“去吧,明天别再如此惫懒了。”老和尚起身摸了摸慧衍的头,漫步走出了大殿。
慧衍看了看老和尚的背影,他乐呵呵的回到禅房,拿起一本药王佛经细细翻看起来。
自从一次起夜的时候,看到老和尚禅房之中那抑制不住的闷磕,第二天又见老和尚袖口的一点点暗色血痕。慧衍就开始翻看这药王佛经,想有一天能帮到老和尚。
在寺院之中,经书很多,关于药性的书就更多了,每次老和尚下山都是靠替人看病,广济功德,顺便化缘。
每次慧衍都会白天看书,晚上抄师傅罚抄的经文,导致每天早课都会迟到。
即不用干活,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让慧衍窃喜不已。其实慧衍第一次早课迟到,老和尚就知道了一切,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随着腹中咕噜噜的鸣叫,慧衍从经书的药理之中醒了过来,糙米饭的香味也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他屁颠屁颠的来到伙房。
老和尚正端着一碗泛黄的糙米饭看着进伙房的慧衍,老和尚慈祥的将糙米饭递给慧衍,转身出了伙房。
“师傅,你吃过了?”慧衍不解的问道。
“恩,你吃吧,等会我们下山化缘去。”走出伙房的老和尚悄悄的用手揉着饥饿的肚子,头也没回的答道。
“好耶,又可以下山咯!”慧衍开心的说道。
听到慧衍的欢呼,老和尚可笑的摇了摇头,幽幽的看向了远处。
充裕茂盛的竹林被山风吹的左右摇曳着,沙沙声不绝于耳。老和尚每走几步路,就会在草丛之中寻觅着常见的草药,边找边给慧衍讲解这些药的用法,慧衍则背着小竹筐跟在他身后认真倾听着。
随着山路逐渐开阔,一座小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村民们好像都很焦躁的东一堆,西一撮的议论什么,面色愁苦。
“圆空大师,你来啦!”有的村民看到了他们两个到来,都很恭敬的向老和尚鞠躬行礼。
“诸位施主,何事愁眉不展啊?”圆空不解的问着。
“听进城卖柴火的二狗说,东边两百里的夜墟城被流寇洗劫了,血流像小溪一样,惨不忍睹啊。”一个村民连忙为圆空解惑。
“阿弥陀佛。”圆空肃然的口念佛号。
“阿弥陀佛。”慧衍一模一样的学着念了一声。
“诸位可是要寻地避祸?”圆空看着有的村民都准备好包裹了,询问道。
“是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哪抵挡的住那些凶徒啊!还是避避为好。”一个看似是村长的老人家说道。
“竟然如此,诸位可有疑难杂症,贫僧可稍解一二。”圆空说道。
“有的,有的!”村长连忙让村民们相互传达一下,说圆空大师来了。
这乡野之地,能识字的人都很少,不用说会医术了。圆空每次来看病都不收村民们的钱,村民也都不好意思,所以会在看病的时候,带上点家里富余的东西放到慧衍的小竹筐之中。
夕阳逐渐西斜,圆空带着慧衍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满载而归。在出村的时候,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灰布小褂的小姑娘跑到慧衍身边。
“慧衍哥哥,这是我娘让我送给你的。”只见这个和慧衍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将一双布鞋塞到了慧衍的手上,吐着小舌头就跑开了。
“谢谢!”慧衍看着远去的小姑娘,又看看自己那都是破洞的破鞋,开心的喊道。
就在他们回到寺庙的时候,他们去过的村子被烈焰和浓烟笼罩,屠杀和惨叫交织,谱写了一曲地狱乐章。
“师傅,村子里好像有人家走水了!”慧衍似有所感的回头,见到村子方向冒着火光,对圆空说道。
“是啊!走水了!阿弥陀佛!”圆空用着复杂的眼神深深凝视着那火光。
“我们走吧!等会收拾一下,我们云游天下去。”圆空回过神来,拉着慧衍的手急忙回禅房收拾物品,连夜离开了寺庙。
圆空带着慧衍一路向北,往着京都行去。一路行来,只见逃难的难民拖家带口向北艰难前行着,随着干粮的耗尽,众生人性开始上演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蕴)。
每当慧衍不解的问圆空,人性为什么那么丑恶。圆空总会说:“凡尘如狱,渡可渡之人,行可行之手段,修可修之功德,入世既出世,觉红尘,明佛心。”
随着他们一路北上,圆空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但是他仍然竭尽所能的帮助那些难民,慧衍看着圆空的慈悲,又急又敬,只能默默的搀扶着圆空去帮一个个患疾之人。
直到秋风吹落最后一片落叶,圆空盘坐在一棵没有树皮的树旁,脸色灰白。圆空用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已经长出头发的慧衍,面带慈祥。
“师傅!”慧衍双眼含泪的看着圆空,他幼小的心里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孩子,为师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圆空气息虚弱的说道。
“师傅,你会好起来的,我很聪明,会学到很厉害的医术医好你的。”慧衍焦急的说道。
“恩,为师知道,一直都知道……”圆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抚摸着慧衍的手无力的垂落。
“师傅!”慧衍扑到圆空的怀里,摇着圆空。
官道之上,难民们一步步的向前走着,没有一个人转过头去看他们,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麻木了,乱世,人如草芥一般。
慧衍哭了很久很久,等夕阳即将隐没在天边的时候,他用他稚嫩的手在树旁挖了一个不大的坑洞,将已经饿的骨瘦如柴的圆空掩埋了起来。在树上用石头刻上了先师圆空之墓,弟子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