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木兮拨通了岳老将军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还记得长孙大师的这个小徒弟。
一番寒暄后,木兮才看似无意地提起六年前的那件事。照她的话说,他们也是讲究“售后服务”的!
“岳老将军,我师父有事在身,特意嘱咐我要查看一下阵法可还安好?毕竟不是普通的阵法,时日长了,加强一下也好。”
“长孙大师真是尽职尽责呀!代我谢过!可惜我这两年旧伤复发,提前退休回了老家,没法登门拜谢。不过小师父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前两天小宗跟我说过,半夜经常听到办公室里有翻箱倒柜的声音,进去看了却一切正常,也许真该麻烦小师傅跑一趟了。”
木兮忍着笑:“应该的应该的,那您看我什么时候过去方便?”
老将军沉吟一会儿:“这样吧,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小师父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过去,只是辛苦你了。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挂了电话,恰逢林清黛过来开店,木兮笑眯眯地看她,而后哼着歌上楼。林清黛目送着她,轻声对沙发上挺尸的竹叶青说道:“小老板今天心情很好?”
“哼!诡计得逞了呗!”
林清黛云里雾里,算了,这小老板本就神神秘秘的,她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木兮并不急着去,若是表现得太过积极,岂不让人看轻了。晚上关了店,就独自出了门,漫无目的地瞎逛,想起六年前,她才十三四岁,跟着长孙鸣去那军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其他人却好似毫无察觉。不对!她心念一动,那张照片既然与军营中的一模一样,那长孙鸣是否知道其中关系?他若知道,为何不事先说明?害她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可惜这长孙鸣一旦下了山就犹如人间蒸发,他若不主动联系你,你绝找不着他!
这古城的巷道七拐八绕,白天人头攒动,晚间就只有酒吧街还热闹些。木兮倒是从未去过酒吧,她总觉得,那地方鱼龙混杂,虽然热闹,也不过是一群人的孤独罢了。古城的清吧或是一些精品小店,总喜欢留一面墙作为游客的留言板。一个个毫无交集的过客,留下或凄凉,或哀怨的话语,徒增伤感。
她慢悠悠地走在酒吧街并不宽敞的青石板路上,与那些三五成群的游客之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连那些路边卖饰品和帮人拍照的小摊贩,都不再主动搭话。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本就没什么朋友,也习惯了一个人上路,她大概,是没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的了。
各色酒吧门口舞娘妖娆,传出阵阵或劲爆,或舒缓的音乐,蓦地,她停下脚步,抬眼看向前方不远,一间叫缘起的酒吧。那好像是首民谣,只是她不记得名字,关键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她顿了顿,抬步上前,透过玻璃若无其事地往里张望。
里头灯光炫目,各色男女踩着音乐节奏,劲歌热舞,这光晃得眼晕,她实在看不清。门口的迎宾小姐见她独自在那里东张西望,虽然心生奇怪,但这来来往往的人,奇怪的多了去了,多拉进来一个,她也多一份提成。瞥到她笑容明媚地过来,木兮便收回目光,想着要不进去看看吧,这真相面前突然瞎了眼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刚一抬步,那酒吧人群中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音乐戛然而止,那驻场歌手站起身,抱着吉他瑟缩在台上。灯光亮起,木兮这才看清,那歌手,竟是林清黛!
然而还未及多想,她便瞥见那人群中冲出一人,往吧台后门撞了出去,几乎同时又有几人从不同方向追了上去。木兮纳闷,这是现实中的警匪片?骚乱渐渐平息,人群却心有余悸,叽叽喳喳个不停,许是没了蹦迪的兴致,三三两两地往外挤。木兮眼见着暂时进不去,便插着衣兜四下张望,目光蓦地一滞。越过人潮,那隐在巷子阴影里的人,不是苏夜凉么?
她闭眼感知了一番,没错,他身上有她留下的追踪咒,这气息,不会有错。只是,他为何鬼鬼祟祟的?难道,方才的骚动,与他有关?
他盯着酒吧看了一会儿,抬手压低了帽檐,转身进了巷子里。木兮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许是好奇心作祟,那苏夜凉就好似蒙了一层雾,捉摸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呢?
她不紧不慢地跟着,好似散步一般,有追踪咒在,她不怕跟丢。那苏夜凉底细不清,但看起来就不是简单的人,万一跟得近了被发现,反而暴露。
七拐八绕的,苏夜凉可算出了巷子,通到了河边。他沿着河走,这一片远离酒吧街,比较安静,只偶尔会有情侣跑到这里约会。
“小寒……”
苏夜凉脚步一滞,背脊莫名地涌起一股寒意,冻得四肢竟有些僵硬。方才的那个声音,冰冰凉凉的,却有些莫名的熟悉,而且,是叫他小寒?他尽量自然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幻听?苏夜凉环视一圈,确实并无他人,他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放松下来,刚想继续走,肩膀却是一沉,似有一只手搭了上来。他条件反射地抬手就抓,若是常人,早该被他扣紧手腕,反手制住。然而,他抓了个空,立即转身,还是没人!
苏夜凉霎时浑身紧绷起来,他确信这里有人,因为他肩上的衣服,有一个湿漉漉的手印!而且这人,身手不同寻常,否则,他怎能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小寒……小寒……”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却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苏夜凉顿时头痛欲裂,如同被丢进了一口大钟,有人从外面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被震得嗡嗡直响。
木兮走出巷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苏夜凉手脚僵硬,机械一般地往河边走,她仿佛能看到一道道无形的线,拽着他,一扯一扯地拉着走。循着他所走的方向看去,木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处的河水,鬼气缭绕,她隐约能看到一个浑身浮肿的人影立在其中,只露一个惨白的头颅在水面,目光极其怨毒地盯着苏夜凉。这是,水鬼找替身?
眼见着苏夜凉下一步就要踏入河中,木兮屈指成爪,红芒环绕指尖,对着他虚空一抓,一扯,将他生生拽了回来,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那水鬼的幻术被人打断,先是一惊,发现木兮,立时阴狠地龇牙咧嘴,从河面窜了出来,带出一股腥臭的腐味。木兮嫌弃地捂着鼻子,这水鬼看起来有些时日了,都能使幻术唬人了。早就说这苏夜凉时运不济,这都能撞上,也亏她跟了上来,不然明天河里就要多飘起来一个人了。
“你不好好在水里待着,想魂飞魄散么?”
那水鬼却毫无惧意,反而盯着一旁的苏夜凉,咬牙切齿:“报仇!报仇……”
报仇?难不成这苏夜凉不是碰巧撞上,是让人,啊不,让鬼寻仇来了?若是放在以前,冤魂索命,她是不想插手的,还会顺便说一句:“您请自便。”毕竟真是深仇大恨的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只要那冤魂知道沾了血气的后果,她是乐意看到恶有恶报的。
后来,架不住长孙鸣的絮絮叨叨,把***老人家都搬出来了,教育她,恶自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怨鬼杀人,冤冤相报,那鬼也不得善终,不是堕入地狱,就是魂飞魄散,何苦呢?
罢了,她也总结出了一个道理,要报仇啊,得趁活着的时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那些临死前撂狠话,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人,多半只是抒发自己的怨气罢了,又有几个能报得了仇的呢?她这番说辞,又把长孙鸣气得不行!
“尘归尘土归土,死都死了,报仇又有什么用?我给你支个招,下辈子投胎做他儿子,把债都讨回来,虐死他!”
水鬼怒目圆瞪:“下辈子,我还得管他叫老子?”
呃……好像也是,木兮尴尬地笑笑:“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杀人偿命,手起刀落的事儿。做他儿子,事事让他不顺心,让他老无所依孤苦终身,多解气。”
那水鬼当真思索了一会儿,貌似有些道理。然而木兮已反手从身后摸出了一张化怨符,趁他分心,一击射出,正中他眉心。他捂着脑袋惨叫,浑身吱吱冒着黑烟。
木兮松了口气,鬼已无人性,会听你讲道理才怪了,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一番怨愤。眼见着他身上的黑烟越来越少,符纸烧尽,他双目呆滞,渐渐消散在空中。
苏夜凉仍旧昏迷着,木兮上前费力地把他扶到石椅上,不自觉地点上他的眉间,那里缭绕的黑气,似乎比上次又浓郁了些。正要缩回手指,下一秒手腕却被死死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