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张逢恩坐在马车里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过了许久，张若霖身边的手下李承又过来催促了一句，“公子，我们该走了！”
张逢恩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窗外，只见前面空无一人，最后眼神黯淡地放下了帘子，淡淡道：“走吧！”
大约走了六七里，张逢恩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响起。
“张公子，等一下！”
张逢恩疑惑地掀开车帘，只见马车后有一个穿着素蓝色衣衫的男子骑着马追赶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停车！赶快停车！”张逢恩又惊又喜。
男子“吁”地一声停了下来，随后快速下马跑到张逢恩的马车外，双手高举起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地递给车窗内的张逢恩。
“张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东西，小姐还说，祝张公子学有所成，前程似锦。”
张逢恩激动地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个平安符。
从前他还不确定对钱小姐的感情，可如今远走他乡，看到这枚平安符他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所爱隔山河，山海皆可平。
张逢恩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手里握着那枚平安符，心里却格外的感动。
终有一日，待我学成归来，定会告知你，我的心意……
……
暖莺阁内。
莺时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暖莺阁的门边，一手撑着下巴，木然地望着天边。
算算日子，距离殿下传信回来也有四五日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思索之际，钱夫人突然走了过来，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母亲，你这是干嘛啊？”
莺时一脸迷茫，只见钱夫人脸上挂着笑，一个劲儿地摆弄起她的脸来。
“还问为娘干嘛，殿下都在前厅候着了，为娘再不帮你梳洗打扮一番，恐怕等会你见了殿下又要懊恼你这蓬头垢面的模样了！”
钱夫人边说边笑，莺时听了却激动得连忙回头问道：“殿下回来了？母亲，你说的是真的嘛？殿下真的回来了？”
钱夫人嘴角咧着笑，打趣道：“是是是，回来了，这下我家莺儿终于不必整理垂头丧气的了……”
不知为何，此刻莺时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就像是当日她在牢房里被他救出来的时候，在火海里远远地看到他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在那些差点以为自己就要送命的每一个时候，都是他，像是一缕光照进自己黑暗的人生。
久而久之，她渐渐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从前，她以为那只是感激。
现在，她很确定，她喜欢他。
孟祁正坐在前厅与钱辅正闲聊，忽然，钱辅正的眼神望向了前方。
孟祁也跟着一同将视线移了过去。
眼前的女子一袭红衣，丹唇皓齿，柳眉弯弯，鼻梁高挺，眼眸如星，额间是鲜红色的芙蓉花钿，与她身上的红色衣衫相得益彰。
孟祁看得呆愣在原地，手中端着的茶险些洒了出去。
钱夫人在门外对着钱辅正使了个眼色，钱辅正看了看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莺时的孟祁，于是知趣地做了个揖便退下了。
“莺时参见殿下！”她笑着行了个礼，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
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总之，这样开朗的她孟祁还是第一次见。
“这几日忙于军务，没有提前告知你，让你担心了！”
孟祁放下茶杯，宠溺地看着面前的莺时。
莺时笑了笑，“无妨”。
接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殿下，赵元回到赵城了嘛？上一次他为了救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进宫，我还未向他好好道谢呢！”
听到这话，孟祁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你放心吧，他早已回到了赵城，况且本王已经向赵城主替他求了情，想必赵城主是不会为难他的。只不过……”
话到嘴边，孟祁却突然卖起了关子，一脸醋意地盯着她。
莺时疑惑地看着他，“只不过什么？”
孟祁：“只不过……本王离开了这么久，心想着等我回来你肯定会激动得热泪盈眶呢，没成想你竟然先问起了赵元！”
莺时：“……”
他这是吃醋了嘛？
他还是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成王殿下嘛？
想到这里，莺时将脸转向另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日去月来，乌云蔽日。
孟城难得地下起了暴雨，一时间，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孟祁一回来便先去了钱府，待了一下午，在钱府用了晚膳才回到成王府。
书房内，孟祁一脸阴沉地看着手中的信。
“殿下，张小姐说了些什么？”徐峰见状，忍不住上前问道。
孟祁脸色难看，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语气却十分轻佻，“下个月初八舅舅舅母嫁女，本王要备份厚礼前去恭贺才是。”
“什么？可是……可是张小姐不是喜欢殿下嘛?”徐峰大吃一惊。
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烛火在空气中尽情地摇摆，光影落在孟祁的脸上，明明灭灭的。
孟祁眉头愈发紧锁，他将那封信慢慢地放在烛火上，直到看见火花吞噬了信纸，他才缓缓开口，“我跟谁都有可能，唯独跟张家的女儿没有可能……”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
孟祁自从回到了孟城，除了每日上朝议事，去的最多的就是钱府。
久而久之，孟城中人人皆知成王殿下属意吏部尚书钱辅正的女儿钱莺时，之前对于贺城公主要与成王联姻的消息不久也就不攻自破了。
徐峰记得曾经他问过殿下，七城之中属意他的女子这么多，远有贺城公主贺思仪，近有他的表妹张颦颦，还有明知她的身份却一次次借着算计之名加以保护的莺时姑娘，这么多女子中，他最属意谁？
殿下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只是隐隐约约说了些他不明白的话。
他记得那时殿下正温着酒，神色如常，语气恬淡，“本王从不做没有价值的事，更不会喜欢没有价值的人。”
徐峰那时还不明白，只是心里觉得殿下似乎戴着许多张面具，面具之下的他究竟是怎样的，连徐峰也猜不到。
可是现在，徐峰似乎有些明白了。
殿下总是那样，嘴上说着最残忍的话，行动上却做着相反的事情。
以殿下的才智，从第一次在敬城发现莺时姑娘时，他或许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是，他还是把她救了回来。
回到孟城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殿下嘴上说着是为了试探莺时姑娘，可就算他知晓了莺时姑娘的真实身份，仍旧选择将她留在身边。
殿下从不做没有价值的事，可是这一次，他却不在乎她有没有价值。
可是对于贺城公主，连徐峰这个局外人也看得出来，殿下看她的时候眼里并没有温存，只是迫于权势的迎合。
至于张家二小姐，连殿下自己都说了，他和谁都有可能，唯独与张家的女儿没有可能。
要不然张小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殿下传来的信，他也不会宁愿冷血地烧掉，也不去救她脱离那场联姻。
可想而知，如若被迫联姻的人是莺时姑娘，殿下可能想也不想便会不顾阻挠去救她吧。
想到这里，徐峰忍不住笑了。
夜里寒凉，他轻饮一口酒，望着渐渐停下来的雨，不禁感叹道：
斯人如此，怎谈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