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手机耗尽电池,她便又浑浑噩噩睡了一觉。
醒来时,04:46。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就车里的冷气低咽发声。
还有,身旁的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望了眼车外的景色,一阵寒气水雾,几乎看不见什么大型的建筑,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如何。
郊外么?
她重新闭目,继续思索接下来的对策,既然知道她去这个讲座,那就她的地址也差不多了,还有咨询所……
她无声蹙眉,姣好的面容扭在一块,像一团失水面团。
“做噩梦了?”Don看见Anne睡得似乎不踏实,呼吸紊乱。
Don将冷气关小,去后备箱拿出一张空调被。
Anne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后备箱有空调被这东西。
“不要介意,这是我家小狗之前用的被子。”Don忽然嗓音低沉,略带侵略性。
Anne心一个上提,刚刚分析的紧张被警惕所取代。
出于本能,她立刻想好制服甚至杀死他的方法。
“我知道你醒了。”
“嗯。”Anne缓缓睁眼,也不打算装睡了。
Anne看了眼被子,有点不舒服的异样。
“怎么,还真信是给狗盖的被子?”Don低头取笑。
Anne低着头,交缠着手指,“今天很谢谢你。”
她说得小声,但全身都在与之共鸣。
Don向后靠,看着薄雾笼罩的长夜,“月已没,七星已落,已是子夜时分,时光逝又逝,我仍独卧。”,他平静地吟诵,眼神在远方游荡。
萨福的诗。
Don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转头看她,“没有独卧,今晚。”
Anne扭头至一旁,不看他的眼睛。
但他的眼眸平静得令人沉沦,拔高的鼻梁割开渗人的森森夜色,令人想端起来啄一口。
Anne拉高被子,盖着头。
在这么提心吊胆的时刻,也只有这个人让她有遐想去旖旎一片风景。
愿上帝予她安眠,两人都这般想。
————
自那天后,Anne一直换着酒店住,她并不想却求助警方,讲座风波,并不排除内鬼,这是Don那天晚上告诉她的。
每天检查酒店门锁与座机,检查衣柜夹缝头发的掉落情况,时刻关注酒店的入住情况,对细微电子运转声响十分敏感。这样精神分裂下去,最后连生存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坐在酒店柔软的弹簧床抿唇上,最后在行李翻出一支针管。
里面的液体可以彻底破坏人的神经。
是的,很不人道。可若在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谁能大义鼎然地呼吁所有人慈悲为怀呢?
她将液体注射进她的真空耳环与戒指里,将自己现在一文不值的同情心埋藏。
“客房清洁!”外面用着无礼的力度敲着门,扯着大嗓门,“开门谢谢!”
Anne清楚,外面的人手持的房卡可以打开门,她拿出手提电脑和一台放置磁卡的机器,迅速输入一串代码。
“有人吗。”敲门敲得急促。
虽然分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和计算着耗费的时间,她的破解能力依旧高效,不一会儿便拿着改造过的房卡重新刷房间里面的安保系统,对房门进一步加密。
“哎怎么开不了啊,”外面的保洁再刷一次卡,看着机器闪动的红点,“坏了吗,还是被人弄坏的······”
保洁锲而不舍刷了几次卡便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经理进行报修,便嘟囔着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祸不单行。
安晴发来还几个预约投诉反馈的消息,“Anne小姐,冼先生叫我向你问好。”
要是只是问好就好了。
她用别的IP地址上网,给助手安晴一个交代,“近来我无暇处理咨询室的事,你回复我的客人问他们愿意延长或者终止,实在不可以请示冼先生。”
安晴说话有点不对劲。
“请示?”
“冼先生在旁边看着对吧。”
对面一阵沉默,“我是冼先生。”
“我最近走不开,麻烦你了。”她简单掠过。
“了解,扣上合伙人的费用,垫着。”
抠门。
她努嘴,心底还是感激他的帮忙与理解,“我不差钱。”
对方毫不犹豫地下线了,结束这个满是陷阱的话题。
冼先生攻读心理学与金融学,算盘得失计算得清楚。她不在的时候相当于没了一般的收入。
酒店对着洛斯顿最好看的复古钟楼,但晌午的钟声因为年代的关系已经变得死气沉沉,让不远的人都为之感到惋惜。
她不会贸然走出酒店,因为怕被跟踪,不会走到落地窗旁看风景,因为怕被埋伏的人找出来,也不会轻易注册账户或者打电话发信息。像一个无期徒刑的监狱牢犯困在一个密闭的房间,数着日子,望着赫利俄斯每日乘着四匹火马所拉的日辇在天空中驰骋,从东至西,晨出晚没。
————
“叮。”手机消息的提示音。
“最后应当注意的事。”这是付思展发来邮件的名字。
Anne点开。
眼睛快速地扫描让她缓冲或者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你一定要跟着Don,努力活下去,他是我收养的孩子,是我在警局最信任的人,他会帮你逃脱困境。’
那几句对不起,让Anne心骤然发疼,明明是她,拖累他,她知道,付思展肯定出事了。
Anne眼神空洞,榨不出一滴眼泪。
她,早就是一个怪物了,渴望变成人的怪物。
从深渊中伸出触手的回忆吓得她连忙拨打Don的电话,寻找记忆中高冷挺拔的雪松来冰镇自己的肉身。
“Don先生?”听见打字的声音。
“你没事吧。”
声音有点虚弱。
被抽干力气的她坐在酒店的地毯上,摸着小腿疲软的肌肉,“你方便过来吗,收到付思展手机发送的一封类似遗书的信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毫无保留,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如此洞悉人心。
“地址。”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万涟酒店大堂等你。”
“收拾东西还有情绪。”他声音冷静又穿透,如同冥王哈迪斯。
摇摇曳曳的心情,是跟等心上人的心情一样还等救世主的心情呢?
不一会,Don赶来接她。
他穿着白衬衣,出了薄汗,头发微微凌乱,眉眼却清晰得很,沉稳有力的单调背影,展现着人体美学的肌理。
“Don先生。”Anne坐在酒店大堂,四处不安地张望。
终于看见一个熟人。
“我来时,去了局长家,拿到了这个。”Don走近,扬扬手中的两张纸,安慰性微笑。
这是两张白色硬卡纸,上中央有一个银色印章,落款是他和她的英文名。
这是两张指名道姓的邀请函。
邀请全世界顶尖的年轻科学家前去聚会。
可是,他们并获得无全球性的奖的历史,为何凭空有两张邀请函?
Don手指把玩邀请函,“在付思展的家里找到的,似乎准备拿给我们的,想不到出了意外。”
“付思展叔叔他……”
“身中数枪,在ICU,未脱离危险。”Don敛眉,似乎也在头疼付思展的情况,“这个邀请函,”
Don顿住。
这种熟悉的手法——
Anne看着他,无声的询问。
“没有地址。”
Anne想了想,“既然是邀请函,全世界的科学家,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Don低头看她,“不害怕?”
Anne乖巧地摇头。
她必须重整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