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地痞流氓的头头是一个矮胖子,油头油面,脸上长了一个大痦子,痦子上扎煞着一根又黑又粗又长的毛,他看着面前这一男两***阳怪气地问道:谁是这家的主人?
罗帏上前答应。矮胖子见她干净利落,宣称道:既然你是这里的主人,那你怎么没听说过我?怎么没有差人交过平安费。
罗帏请教对方名讳,矮胖子说道:我是这块地界上护佑暗门私娼的保头,姓金名富,你就叫我金二哥就行,你既然在我的地盘上开私门,那就归着我管,今日我特来通知你,每个月的初一就是交平安费的日子,价钱嘛,你看着给,给得多了平安就多,给得少了平安就少。
罗帏一身清白,怎肯承认自己是私门暗娼,再说临街开店,平日里来打秋风收保护费的不是一家两家了,她断然不肯再交这份子钱,遂反驳金二哥道:金大官人误会了,我和那些落魄文人一样,以卖字画诗句为生,不做你所庇佑的皮肉买卖,不信你看我这满墙的笔墨。
金二哥不耐烦看那些东西,冷笑道:这些都是幌子罢了,若真是贩卖字画,在外屋里商议价钱就是了,怎么就商议到里屋里去了。他指着杨季卿说道:我看这小白脸就是你的姘头,鸨儿爱财,姐儿爱俏,你今日把头几个月的平安费补给我,我管保你平安无事,若你只管嘴硬不承认,休怪我今天不客气。
杨季卿怒火中烧,盯着这一伙地痞流氓,走上前去,护住罗帏,跟金二哥对峙:金福我告诉你,罗姑娘洁身自好,只以文字结交文人雅士,从来不做那下三滥的买卖,你今天找她收平安费就是找错人了,不知者无罪,罗姑娘念在你不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赶紧领着你的弟兄离开这里,不要耽误了罗姑娘的清名。
金二哥皮笑肉不笑,挖苦道:看不出来呢,这小白脸子,细胳膊细腿的,还敢出来跟我叫板,兄弟们,既然这家的主人心疼银子,咱们就给她收拾收拾房子。他指着满屋的字画对身后的狗腿子说道:把这些幌子都给她摘了,叫她装。
杨季卿见那些地痞流氓脏手脏脚地冲墙上那些画而去,急得抄起一张椅子便朝那些人砸过去,这些人见他先动了手,巴不得找借口打人呢,纷纷一拥而上,把杨季卿摁在当中猛殴,杨季卿怎么可能抵御得了如此众多地痞流氓的拳脚,顷刻就让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金福怕出人命,赶忙叫狗腿子们收了手,罗帏和云舒好不容易摆脱小混混们的阻扰,扑在昏死过去的杨季卿身边,放声大哭,金福进到里屋,除了药钵药罐子还有笔墨纸砚,并没有看到寻常娼妓所用的香艳物件,方才信了二人所言,带领一帮狗腿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杨季卿醒来时已是半夜时分,他的脸被踢打得又青又肿,面目全非,眼睛都难以睁开,浑身上下更是断了筋骨一般,动一动就戳心戳肺地疼,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辨认出罗帏的身影来,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气力微弱地问道:他们都走了吗?
罗帏啜泣着点点头。杨季卿昏迷期间,罗帏和云舒一直守在旁边低声哭泣。
他们没有欺负你俩吧?
没有。云舒回答道:公子一昏过去,他们就害怕了,赶紧走了。我家小姐说,这次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打发我回济南老家,她留在京城,陪公子上路呢。
云舒,不要胡说八道,赶紧再去弄点药给杨公子重上一遍。罗帏轻声呵斥云舒。云舒答应着,杨季卿耳边便传来女孩裙角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待云舒走开,罗帏便安慰杨季卿:今日多亏公子奋力一搏,不但我和云舒没有被他们欺辱,就连外间里的字画也得以保全,无一受损,我真没有想到公子竟然也有如此阳刚威猛的一面。
杨季卿脸伤成这样,也只能做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来,自我解嘲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我。不过像我这种与国与家无望之人,即便是死了也是轻如鸿毛,姑娘千万不要做黄泉共为友的傻事。自古美女爱英雄,姑娘为英雄如此做值得,为我这样的人做,不值得。
你不以英雄自称,我也从未以美女自居。这世上哪有哪么多的英雄美女值得千古留名,更多的是我们这些不被上天眷顾之人罢了。罗帏说着说着,触碰到了杨季卿的手,可惜他的手受伤严重,痛到麻木,感觉不到罗帏轻微的触碰。
杨季卿安慰罗帏道:姑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比起世间大多数女子来,你已经是出类拔萃者了,这世上像你这样优秀的、离了男人也能活的女子很少很少,像我这种废物点心一般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子却比比皆是。
罗帏轻轻捧着杨季卿受伤的手,风清云淡地笑着,说着:你以为自己无足轻重,活着没有意义,你却不知在某个人的心里,你就是那个人的天,那个人的地,你若是不在了,那个人的天便塌了,地便陷了,即便那个人肉身尚在,灵魂却已追随你而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做一个好好的天,做一个好好的地。
杨季卿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有温润的水在晃动,好像雨后的荷叶上承载着水珠一样在滑动一般,他尝试着勾动手指,去触碰周围的东西,却碰到软软的好似容颜一类的事物。他忽然就觉得一阵心悸,疼痛难忍。
曾经,我守护不住曾经,眼下,我再也不想放弃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