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卸完货,又在家里调养了一个月,出了满月便和父亲一道去往城外的青云观出家修行,从此之后,北京城里没有了叫万冬儿的年轻姑娘,也没有了叫万客舟的居家道士,他们化作了自江浙地区云游至北方的年轻俊俏的小道士贾长歌还有他的叔叔,号称随风道人的贾行道长。
贾氏叔侄的度牒是万客舟拜托淳于彬在浙江办出来寄送至京城的,淳于彬出狱后丁忧在家,经过多方的考证询问,大致明白了他那两年牢狱之灾的来龙去脉,对于万客舟莫名其妙的请求,他也没有过多的质疑和询问,靠着自己原先在官府的人脉,为父亲的生前挚友办出来两张度牒寄往京城。
贾长歌拜在了青云观王乘风道长门下,王乘风道长擅长阴阳术和祝由术,也精通药草,会制作丹药,只是他并不炼制金石铅汞一类的长生不老药,而是炮制一些养生安神祛病类的安息丸、逍遥丸、养荣丸之类的丸药。贾行恰巧也懂这些,少不得时常与他切磋,互相指正。阴阳术也就是民间所传的与鬼神交流信息的方术,可以从鬼神哪里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生人无法知晓的真相,获得生人无法预测的吉凶祸福;祝由术则是为病人驱除病魔、心魔,让病人早日康复的方术。
贾行道长既不拜师也不收徒,更不接揽外面替人家看风水、测吉凶、驱妖除魔、治病祈福的营生。他和侄子俩个人住在一个小偏院里,平日里只管自家修身养性,或与到访的高人、慕道者谈经论道,交流修道心得,因他身段修长、相貌俊美,兼着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好似神仙下凡一般,青云观的方丈、住持把他奉若上宾,倘有来人打听:听说贵观住着一位天人,可有此事?方丈、住持便笑而不语,默认本观有仙则灵的传闻。
青云观的年轻弟子们倒不买“天人”的账,他们见侄子拜师学艺,刻苦钻研,叔叔却如闲云野鹤一般逍遥自在,这些年轻弟子们便笑称贾行道长是来陪读的,还说青云观建观将近百年,长辈跟着来陪读修道,贾长歌绝对是头一个。
贾长歌的这些师兄弟们很难找出一个六根清静、让人省心的,他们见小贾道士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常常戏称其“大类女郎也”,小贾道士根本不理会他们,只管跟着老师傅钻研法术,认真求教。师兄弟们虽然经常跟小贾道士开玩笑,可是看在方丈、住持对贾行道长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面上,对小贾道士的玩笑也是适可而止。
凡事都有一个例外,王乘风道长的弟子中有一个叫杜守礼的,年约二十八九岁,此人不但胆子大,还是一个男女通吃的人物,跟着师傅下山施法,但凡见人间家里有漂亮女眷的往往就想方设法去撩拨人家,得手的事也是常有的,或有女眷来观里烧香许愿还愿,让他相中的,他也会想办法撩拨勾引;若是长期寻不到心仪的女子,他就在观里拿那些年纪小的看着干净伶俐的小道童发泄,事后用金银财物堵小道童们的嘴巴。
杜守礼见新来的师弟小贾模样俊俏,姿容不在以往他中意的那些信众女眷之下,心里便开始痒痒,平日里总是尽力往贾师弟身边靠,不说强说,不拿强拿,没事也总往贾师弟屋里跑,一看师弟屋里还缺什么东西,赶紧出去置办找齐。一开始贾长歌还以为这位师兄为人热情,关照同门,后来经别的师兄弟提醒,才知道杜守礼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冷眼相待,可是这货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依然对贾师弟的横眉冷对视而不见,腆着脸往上凑。
这天杜守礼搬着自己的铺盖卷而来到贾师弟的屋里,一进门便说他和同寝室的师弟吵架了,两个人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互不说话,十分别扭,他索性搬出来另寻一间屋子住,因见别的师兄弟们住得都很挤,唯独贾师弟这里宽敞,贾师弟与贾行道长一人一个房间,他不敢打扰贾行道长,便决定跟贾师弟挤一挤,做个伴。
杜守礼提这样的要求,别说是贾长歌了,就是贾行也断然不允许他住进来,叔侄两个坚定无比地拒绝了他,理由是他们叔侄两个都厌恶与别人同居一室,自家人尚且还分开房间居住,对外人则更加地忌讳,请杜师兄好自为之,不要强人所难。
杜守礼后退一步,请求借宿一晚,就一个晚上,他打地铺睡觉,明天再搬回去,贾长歌依然不同意。贾行则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僵,说杜守礼可以和他挤一个晚上,明天再搬回原屋居住,
杜守礼思忖着大不了今天晚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去贾行道长屋里放下铺盖再说,谁知小贾师弟变了脸色,堵住杜守礼的去路,夺下他的铺盖,大力一扔,扔到了门外,杜守礼的铺盖卷卷得浑圆,如同一段圆木一样,滴溜溜地滚到了院子门口。
场面一时间极其尴尬,就在这时,陶思年打院门外走了进来。
自从贾行叔侄两人来到白云观,陶思年隔三差五地就过来“探望万叔叔”。贾行道长闲来无事,为打发日月悠长,发展了一门爱好--酿酒。青云观里桃树甚多,贾行便采摘来桃花做桃花醉(致敬《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陶思年日夜惦记着贾行道长的桃花醉开坛的那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开坛的那一天,自己带着酒肴前来,与贾行道长开怀畅饮,好不自在。青云观的厨房用本观自种的蔬菜为原材,做得一手好酱菜,应着时节做的桃花饼也名声在外。陶思年酷爱青云观的酱菜和贾行道长的桃花醉,对桃花饼持完全相反的态度,他说桃花入酒乃大雅之事,入了面做成饼那味道不伦不类,半而不吊,贾行道长说小贾道长非常喜欢吃桃花饼,陶思年便仔细品了品,虽然没有完全喜欢上桃花饼的味道,但是也没有第一次那么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