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石斌一来是担心儿子早夭;二来是担心这孩子即便能长成,恐怕也是缺少了些男子气概。
大概是由于体弱多病的缘故,嘉豪这孩子从小就不大爱动,少言寡语,生就一副心质型的样貌——尖下颌,大眼睛。
心质型的人大多爱幻想,沉湎于感情世界,自闭于象牙塔內,多是文艺青年。这样的男人几乎没有一点儿的虎狼之势,在弱肉强食的商场中注定难以立足。
只是潘石斌心疼独子体弱,也就不舍得磨炼这孩子。但教能性命无虞就知足吧!总算是有了能传宗接代的了,万一要是跟电视剧《大宅门》里演的那样:儿子虽然不成器,但是能给生个好孙子呢!
潘嘉豪柔弱而多愁善感,书卷气十足,且又生得俊美,小时候总被人误认为是个女孩儿。现在经这年轻人的诊治,如果真能把身体调养好了,身体变得强壮了,以嘉豪这年纪,很可能就赶上了青春期这趟末班车,发育好了,从“吊车尾”转而变成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呢!
潘石斌想到激动处,又摸出了一支烟。却听那年轻人道:“潘总,古人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不是小子我在这里说教,欲使家宅安宁,尚须多积阴德。还劝潘总能悬崖勒马、弃恶从善,这不该做的生意还是不要沾染,至于往昔的冤仇嘛……”
辛扬停住了话头,一双炯炯有神的黑亮眸子盯着潘石斌的双眼,沉声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子我今天斗胆来做个和事佬儿,还请求潘总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
事已至此,潘石斌也不可能再强项了,只得道:“全听阁下吩咐。非法的生意我早就不做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当初我做了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也是事急从权……我老婆和女儿都没事儿吧……”
“潘总您放心,尊夫人和令爱都毫发无损。”
看潘石斌闻言长出一口气,神情完全放松了下来,也是满脸堆欢。可刚刚他那一句话毕竟还是说得不情不愿,辛扬终究放心不下,遂又劝慰道:“潘总,我还是要多说一句,您可别嫌我烦……”
“哪里的话?!您请讲!”
“潘总您是个明白人,经见的远比我这个后学晚辈多。您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通透的心……您虽然不再做那非法生意,官方直到现在也还找不到能定您罪的证据,但是以后毕竟就不好说了……”
辛扬注意到潘石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顿了顿道:“佟四爷毕竟和您曾经是好兄弟,你们之间其实也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因您染指非法生意,他为了安全起见,只求与你迅速撇清关系,这才引起了误会。就算他有做得欠妥之处,也是罪不致死,何况他的女儿就更加无辜了。您可也是有女儿的人……”
“是,是。都是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我真该死!那个……他女儿岚岚伤得不厉害吧?”
潘石斌垂头丧气地说着,又偷眼看辛扬的表情,心里忐忑不安。
“还好有我在场,佟岚毫发无损,不然的话……”
辛扬说着话,冷冷地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看向了仍然放在书桌上的那只挎包。
潘石斌觳觫而惊。“问天下最恐怖者何物?只教这挎包吓死!”
他明白这人的意思,真要是自己设下的这个陷阱导致了佟岚丧命,今天晚上可就不只是受这一番惊吓了……
一想到今晚这一出大戏有可能就是真实发生的恶性事件,潘石斌又出了一身的白毛儿汗。他今儿晚上这身睡衣明天都一准儿能晒出二两盐来了。
一想到自己的自做聪明险些就成了作茧自缚,潘石斌就不寒而栗。人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可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脑袋瓜儿”了。
潘石斌从茶几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带着把脸上的油脂也抹了抹,强打起精神,挺了挺腰杆儿,朗声说:“我保证,今后决不会再对佟四海和佟家人下手!劳您大驾,替我给佟四海捎句话——从今往后我决不再与他为敌了。”
见潘石斌虽然说得决绝干脆,但话语里却透着悲凉萧索,辛扬也心有不忍,遂又语重心长地说:“潘总,刚才我话未达义,咱把话头儿就岔了过去。我是要说,您与佟四爷毕竟是多年的兄弟,佟岚与您的女公子也是总角之交,您留下这条后路,于您并不吃亏……”
辛扬意味深长地看了潘石斌一眼,续道:“……将来您若是运势背时,万一有个不测,您的家人子女,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莫说是佟家父女了,冲着他们的面子,即便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仇恨蒙蔽了通透之心的潘石斌闻言惕然警醒,既知此人言之有理,亦知此人最后这句话摆明了是说他与佟家关系非比寻常,决非只是被佟四海所雇佣这么简单……
潘石斌不禁暗自思忖:“嗯……看此人一表人材,年纪轻轻,做事如此狠辣果决、滴水不漏,却又处处留有余地,八成就是那岚丫头的亲密之人……买买伞!老子虽然比佟四海多生了个儿子,可是这老家伙却不知从哪找了这么个人中龙凤来做他的乘龙快婿……”
潘石斌心念电转,心中又寻思道:“佟四海这老狐狸端的是精明!看来我也要两条腿走路,不能光指望着让儿子接班,有适合做好女婿的也要赶紧下手划拉一个。哼!以我家月儿的品貌资质也未必就输给了岚丫头……更或许是我想多了,这年轻人也许只是与佟家沾亲,并非与岚丫头是恋人关系,看这小伙子还很年轻,或许尚未婚配,我家月儿……”
辛扬幸好还没修出佛家五眼六通中的“他心通”,否则的话,如果现在得知了潘石斌心中的想法,又得“前额滴汗出黑线,后脑嘎嘎过乌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