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悔不当初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这钟点儿大概孩子们都睡了，老婆……老婆一定还没睡下，可别令她现在撞见了。万一她沉不住气，一个惊喊，再引得来人开枪，杀人灭口……一想到“杀人灭口”，潘石斌心里惕然，颤声说：“朋友，请别伤害我的家人！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你尽管说……”辛扬依旧没有开口。他的沉默压迫得潘石斌喘不过气来，头上顶的倒更像是一块儿千斤巨石。他也看不到来人的脸，甚至不能看到面前这人的整个身体。哪怕他是蒙着面罩或戴着面具，起码也能看到点儿摇头颔首的肢体语言啊！总胜过只见这一片肚腹和死一般的宁静。潘石斌心里烦躁不安，也十分来气。“咚”的一声，来人把一只黑色的大挎包重重撂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一只戴着纹身师常用的那种黑色薄橡胶手套的手出现在他眼前，“唰”的一声，拉开了挎包拉链……潘石斌眼尖，看到这黑色手套上粘着些未擦净的红色黏稠液体。这分明是血！他心里又是一颤——他还没愚蠢到会认为这是纹身的时候粘上的血迹。来人如此阴沉、隐忍，到现在都一言不发，恐怕不是来求财的！想到此，潘石斌宽阔饱满、泛着油光的额头上，霎时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却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正是他最害怕之处！钱能通神，但是钱却通不了要置你于死地的仇家；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恨你入骨者的原谅！他也曾对自己深深怀恨的、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有过致命的打击报复，那是决绝果断的雷霆一击，是无悔的必杀令，哪怕对方会给自己再多的金钱以用来赎命，也不能令自己停手作罢！现如今，易位相处，角色调换，自己反倒是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好汉，我只求你让我死个明白……是谁想要我的命？”黑白两道、官面儿、商场，谁人不知潘石斌是个玲珑通透的？既然想明白了这里的事儿，清楚了眼下的状况，他虽然仍然有着对死亡的深深恐惧，却也能冷静面对了。毕竟这是在自己的家里，在这里，他还有自己要保护的人……那只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再一次伸进了桌上的挎包，从包里拿出了一大团物事。潘石斌被那红色刺了眼，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只黑手抓捏着这一团物事外裹着的塑料膜，一抖，将一团衣物抖落在桌上。一身天蓝色棉质睡衣上印有海贼王漫画图案，漫画主角路飞已被血污染得模糊不清；粉色丝质睡袍上hello Kitty白色的萌萌脸全被粘稠的血浆染红了……突然见到这熟悉的、满是血污的睡衣，潘石斌触目惊心，胸口一阵烦恶，险些吐了出来……那只黑色的手又从挎包里摸出了什么，啪的一声，轻拍在了桌面上。虽然是很轻的一声，却另潘石斌虎躯一震。那只拍在桌面上的黑手移开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沾着血污的翡翠吊坠。桌上那高冰种满绿的翡翠长命锁雕件是潘石斌无比熟悉的物件儿。那是他为了给爱子过百岁儿祈福，买来后又在长宁寺请法相大师开光加持的。挂绳上还穿着一对儿刻有六字大明咒的黄金桶珠，那也是特意去订做后请法相大师开光加持了的。法相大师可是南传佛教和大乘显宗都修为颇深的高僧大德，他对着这对儿桶珠恭颂了108遍六字真言……这挂坠除了在换绳之时外，潘石斌是从不许潘嘉豪摘下的……潘石斌眼前一黑，喉头和鼻腔均感到一阵甜腥，如同塞了一把铁锈般呛得难受，哇的一声，终于还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吐在了眼前的睡衣上，那颜色与睡衣上的血迹一般无二。辛扬看了不禁心中感慨：度娘真是了不起！就没有从它上面查不到的知识点，这依法做出来的血浆竟然如此逼真！睡衣睡袍上粘了这么多浓稠的血液，女儿、儿子显然是已经遭到毒手了。潘石斌眼眶湿润，眼前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丝毫恐惧，一双儿女已经被杀，老婆也是凶多吉少，自己这条命也无所谓了，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生无可恋，什么叫作痛不欲生。这无疑是自己的仇家派来的人，是来灭自己满门的。自己一定要被放在最后才杀，这样才会让自己在死前先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上一回！这个人是谁？怨毒如此之深，不应该是生意场上的对头，是吃黑道饭的？是被自己做掉之人的子侄亲人在雇凶报仇？潘石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间经历了传说中的顿悟一样，一下子大脑里一片空白，无欲无求了。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佛家有语：神通不敌业力。自己一生打拼，挣下了金山银山，安装了先进的安保系统，挖来了身手不凡的保镖……到头来还是在大限到时，保不住自己和家人的平安。时也？命也？正是：恨不能得便处投河跳井，悔不及起初时诈死埋名。潘石斌悔不当初。自己要是不下海经商，只安安稳稳地上班、过自己的小日子，甘于平凡，君子固穷，那又怎么会命丧今日，累及家人……他不再顾忌顶在头上的枪，双手在桌上使劲一撑，身子缓慢而决绝地站起。他一定要看看眼前这个人再死，哪怕他见不到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哪怕他不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他也一定要至少看看这个杀手的整个身子，自己死后做了鬼也好知道去找谁索命！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隔了一张书桌的男人分外从容。这人没有戴面具、面罩之类的东西，只是戴着压得很低的黑色棒球帽、宽大的墨镜和黑色口罩。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从脖颈和腮部上露出的一些肌肤以及体态上，仍能看出来人十分年轻，最多只有三十出头儿，或许还会更年轻一些，正是做杀手的好年纪。黑色的帽子、口罩和墨镜将五官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加上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和黑色运动鞋，使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令人觉得有很强的压迫感，令潘石斌感到一股阴鸷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