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长,刚上完晚自习的诗涵背着书包向学校门口走去,天空挂着几颗朦胧闪闪的星辰,诗涵抬头望了望,然后低头叹了口气,周围有很多与她一样来学校上晚自习的人,也背着书包匆匆走过,脸上带着高三学子该有的疲惫和惴惴不安。
“诗涵——”
诗涵停下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睿嘉正向自己跑过来,诗涵心中有一丝欢欣又有一点歉意。
“诗涵,还好你没走!差点以为又要错过了。”
“这么晚你怎么在学校,你不会也来上晚自习吧?”
“是呀,在家学习又学不进去,还不如来学校呢,刚好可以送你回家呀”睿嘉有一点害羞。
诗涵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星辰,然后浅浅的说了句:“你说真的会有流星?有了流星就能实现愿望吗?”
睿嘉也抬头望了望,然后低头看着诗涵清澈的眼眸,突然发现她的眼中有了泪,“诗薇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虽然时不时会醒来,但依然精神不济也不能说话,身体的高温虽然降了一点,但还是不断发热。”
“那你?”
“一会爸爸会派人来接我,我直接去医院了,你也会别这么晚来上晚自习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诗涵神情有点不安,睿嘉看着眼前的诗涵,这段时间诗涵长大了很多,话也少了很多,快乐也少了很多,眼中倒有了很多伤感。睿嘉一把拉过诗涵,拥在自己怀里。
“你放心,诗薇一定会好的。”
诗涵点了点头,慢慢她闭上眼,享受着在睿嘉怀中的一点安静,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很多很多的勇气。
睿嘉松开手,擦去诗涵眼角的泪,说到:“不要太伤心,要不诗薇醒了你就该倒下了”
诗涵微微点点头。
“不过,都已经这么久了,诗薇怎么还没有痊愈?”
“医生说姐姐体质特殊,身体温度太高,很多药物都无法施用,而且因为体热的原因,伤口愈合非常缓慢,比寻常人要慢很多,不过好在姐姐没有生命危险。”
“那你就一直陪着她吗?”
“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吧!”
“对了,俊絜已经去爱因顿了吧,没想到他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高考还是不赖的。你呢?”
诗涵抬头疑惑的看着睿嘉。
“我是说,你打算去哪个大学啊?总要让我有个目标呀”
诗涵看着睿嘉的眼睛,温柔的说到:“你音乐天赋这么高,实在没必要踏着我的脚步跟着我走,这样不值的。”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后来我们以为错过的是一个人,最终发现是一生。年少如你我,我不会去计算值的或不值得,只是习惯陪在你身边,只要你不会推开我,你回头的时候一定能看到我。别说这些话了。”
诗涵点了点头。
刚出校门,诗涵就看到爸爸站在门口,看到她轻轻笑了笑,诗涵也笑了笑。睿嘉走过去跟霄楠打了个招呼,霄楠本想让小李送他回家,但被睿嘉拒绝了。他看了看诗涵,就离开了。
诗涵上车前,突然呆了一秒,想起刚刚还未回答睿嘉的问题,就转身朝着睿嘉大声喊道:“林睿嘉,爱因顿首利大学。”
睿嘉听到喊声,回头看着诗涵宠溺的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诗涵和霄楠回到病房,看到姑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诗薇也紧闭着双眼,诗涵拿了一张毯子给姑姑盖上,又去看了看诗薇,桌上放着很多水果和一些食品垃圾,诗涵放下书包,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就拿出作业开始写作业。
霄楠走到诗薇旁边,握住诗薇的手,一直看着诗薇。他想起那天晚上诗薇从急救室出来的场景,诗薇全身被汗水浸湿,头发像被水淋过一般,脸上还有很多汗珠,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诗薇的双手满是血迹,医生说是诗薇忍不住疼痛,抓着病房的床单导致的,床单都被诗薇抓破了,但诗薇即便疼痛,却也未曾出声叫喊,也是十分坚强。
霄楠看着女儿这个模样,心疼极了,诗薇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时,霄楠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墓园,一场大雨早已将地面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但霄楠却无法忘记,诗薇拿着刀刺向自己的场景永远无法在他脑中抹去。他自知自己对不起诗薇,但他也没有办法。那天霄楠在植雅墓前,靠着墓碑坐了很久很久……
霄楠握着诗薇的手,他清楚感觉到诗薇手的温度比自己高很多,他心疼极了也十分的自责。诗薇咳了两声,诗涵听到后赶了过来,看到诗薇安然无恙这才安心。诗涵走到父亲身边,此刻的她清楚看到父亲鬓边多了许多的白发,诗薇住院的时间里父亲没有回柠港,把所有工作都推了一直呆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是连轴转。诗涵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轻声说到:“爸爸,我看着姐姐,你去睡一会吧。”
“我没事,你先去学习吧,诗薇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可您一直不休息,都这么久了,每天没睡多久,这样怎么受得了啊?”
霄楠握着诗薇的手,摸了摸诗薇的额头,说到:“她醒的时候不愿见我,也只有在她昏睡的时候我才能好好看看她,细想想我真的错过太多了,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植雅。”
诗涵看着父亲这般模样,实在没有办法,刚要转身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诗薇的手动了一下,诗涵又看着闭着眼睛的诗薇,心想:你还是口是心非,还是希望爸爸在身边的吧!
诗涵有点安心,又回去看书了。晚上半夜时分,父亲让小李送诗涵和姑姑回家了,自己守在诗薇身边,那天晚上诗薇没有睁眼,但她却是清醒的,霄楠一直握着女儿的手,手心出汗了笨拙着拿纸巾擦了擦,又继续紧紧握着。
诗薇的病房极其安静,霄楠看着女儿这个模样,像是说给诗薇,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到:“薇薇,爸爸对不起你啊,身为父亲,你的痛苦我居然丝毫不知,后来的我的确不像从前的自己那样一穷二白,四处碰壁,可后来的我也没有以前的肆意,雅雅走了,女儿又躺在这里,我真是失败。”
诗薇眼皮有一点跳动,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没有睁眼。等到霄楠靠在诗薇的床边睡着了,诗薇才慢慢睁开眼,诗薇忍着胸口的疼痛,抬眼看了看在床边的父亲,其实好像她并不恨自己的父亲,只是她只是并不希望所有的人都拿她当小孩一样很多事情都瞒着她。她看了看父亲,父亲面容憔悴,这段时间他的脸上有了更多的岁月的痕迹,厚厚的黑眼圈挂在他的脸上,此刻的他的确不同于往日。
病房里灯火通明,设备齐全,诗薇没有力气坐起来,她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注意到父亲握着自己的手,她没有抽出,只是默默握紧了另一只手。
第二天中午时分,诗涵独自一人来到病房,诗薇还是紧闭着眼,但气色不如往常,医生和父亲在病房内。
“医生,我女儿最近情况怎么样?”
“李先生,病人伤口愈合缓慢,身体温度很高,但情况并不糟糕,可能与您女儿自身的身体状况有关,我从医对年,这种体质的病人也是第一次遇见,为今之计也只能保守治疗,让她慢慢恢复。”
父亲担忧的看着诗薇,然后送医生走了出来。刚好看到诗涵在门口。
“爸爸”
霄楠看着诗涵点了点头,“考试怎么样?”
“还行,姐姐醒了吗?”
“还没有,一会儿我有个视频会议,你先照看诗薇吧。”
诗薇点了点头,临行前告诉小李,要把父亲接到家里休息一下,小李点了点头,霄楠临行前担忧的看了看诗薇,诗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着,如一碗水。
送走父亲,诗涵关上门,病房里的木兰花已经有点干枯,好在父亲每天都派人送来新鲜的,诗涵将干枯的花丢进垃圾桶,将新鲜的换到花瓶中,又洒了些水。
诗涵在水杯中倒了一杯开水,拿出手机,将耳机放到诗薇的耳朵里,放了一首钢琴曲,那是诗涵在家的时候录的,诗薇很喜欢听诗涵弹钢琴,每次心情都会非常平稳,但诗涵不知道那是诗薇曾经骗她的,毕竟诗薇没有辨声能力。
诗涵打来热水,细心的擦了擦诗薇的脸和胳膊,诗薇突然说话“原来这个曲子还挺好听的。”
诗涵呆住了“姐姐,你说什么?”
“诗涵的声音也很好听”
“姐姐,你能辨声了,是吗?”诗涵非常激动。
诗薇睁眼看了看妹妹,双眼满是温柔,她眨了眨眼表示肯定。
“什么时候的事?”诗涵紧紧的抓着姐姐的手。
诗薇咳了两声,突然说不出话。诗涵帮诗薇顺了顺气,安慰姐姐到:“没事的,辨声能力能恢复,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诗涵呆在诗薇旁边,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包括她们的初见。那时的诗薇和诗涵大约都是四岁左右,诗薇在幼稚园,诗涵则在幼稚园旁边的养老院,诗涵尚在婴儿的时候是被养老院的老爷爷偶然在花丛中发现的,然后抱了回来,诗涵在养老院中长大,诗涵每天很喜欢隔着墙壁听隔壁幼稚园中小孩的欢笑声,墙壁的一个角落有一条缝隙,很宽大,诗涵能看到旁边的幼稚园,她每天羡慕的看着隔壁玩乐的小孩,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女孩拿着一本厚厚的诗涵不认识名字的书出现在隔壁的角落。诗涵呆在这边的角落对一墙之隔的对面角落的小女孩充满了好奇,有一天她鼓足勇气对那个小女孩说:“我叫雅雅,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你叫什么?”
那时的诗薇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诗涵,然后转身离开了。后来诗薇始终喜欢躲在角落看书,而诗涵也喜欢在角落看着诗薇,诗薇不喜欢讲话,诗涵就总是滔滔不绝的说着养老院发生的趣事。有一天诗涵的小手捏着一个半个月饼,递给诗薇,并说到:“明天中秋节,爷爷说要吃月饼。”
诗薇转头看着诗涵,没有说什么,但接过了诗涵手中的半块月饼。
诗薇的确与幼稚园的其他小朋友不同,也总是不喜欢与别的小朋友玩耍,突然有一天诗涵看到诗薇被几个小朋友欺负,几个比诗薇高很多的小男生撕坏了诗薇的书,推倒了诗薇,诗薇也只是默默的站起来,又捡起书。“你真勇敢,只是书破了,真可惜。”诗涵从墙的那面说着。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看完了”诗薇看着诗涵。
“你真厉害,我也想有书可以看,但并没有。”诗涵有一点委屈。
第二天诗薇就从家拿了很多书给诗涵,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诗涵并不识字,看不懂。诗薇就开始教诗涵识字。诗薇曾经带着诗涵回家,给她看自己的书。
五岁的某一天诗薇没有出现在隔壁,诗涵非常失落,她去找诗薇的时候发现诗薇已经高烧住院了,那时候五岁的她却陪在诗薇身边,给她唱自己刚刚学会的儿歌讲爷爷给她讲的故事。
后来诗薇痊愈,姑姑资助诗涵与诗薇一起上学,那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
病房外响起敲门声,诗涵的思绪从回忆回到现实,诗涵看了看诗薇,微微笑了笑,起身开门,原来是小李。
“小姐,这是先生带的午餐,先生已经去晓若小姐家中休息了,你可以放心。”
诗涵拿过午餐,谢了谢小李,然后让小李离开了。
诗涵将午餐拿到床头,慢慢扶起诗薇,诗薇突然抓住诗涵的手“诗涵,你帮我找一件红色的衣服。”
“你要红色衣服干嘛,姐姐不是一向只穿黑色吗?除了校服是蓝色以外”
“只有红色衣服才能让血色不那么明显。”
诗涵从诗薇手中抽出手,满是疑惑却又隐隐不安“诗薇,你说实话,你要干什么?”
“爱因顿首利的数论系招生考试,我要去参加。”
诗涵大惊失色“你疯了,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你连起身都很艰难,招生考试没几天了,你怎么去啊?”
“诗涵,我一定要去的,要进数论系,必须要参加这个考试。”
“你不要命了吗?你到底要干嘛呀,那个考试时长三个小时,考试题目非常难,我知道你想从事数论,但就不能等你身体好了吗?万一感染你倒在考场怎么办?”
诗薇抓住诗涵的手“雅雅,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诗薇,我已经眼睁睁看着你伤害自己一次了,不能再看第二次,况且你不在学校,怎么报名?”
“报名的事,我会跟姑姑商量的。”
“诗薇——,你——”
“从小别人告诉我,我不能做什么,但我自己从未问过自己自己是否甘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弃,我要带着母亲的希望好好活下去。”诗薇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诗涵终究还是妥协了。
“诗涵,你帮我查查上次全国数理竞赛的金奖得主是谁?”正在吃饭的诗薇突然提到。
诗涵虽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拿出手机搜索了起来。
“是继临中学的谌之赫,姐姐认识吗?”
诗薇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了看窗外,窗外阳光明媚,诗薇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