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三天假期，赵谆谆终于有时间待在医院里看外公。为了帮助呼吸和进食，外公的喉咙被切开插管，赵谆谆看着老人皱着眉头昏迷不醒的样子，想起他不久前给她讲历史故事，还打趣她小小年纪用太多护肤品…
外公常年受糖尿病的折磨，身体日渐消瘦。赵谆谆平常和外公呆久了，竟没发现老人的身材已经如此瘦削，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体单薄得似乎随时会浮起来。赵谆谆轻轻替外公掖好被角，握住老人的手腕时，她发现外公已经瘦到浑身只剩一层皮包裹着。
“爷爷怎么这么瘦…”赵谆谆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唉…”一旁的妈妈也叹了口气。
赵谆谆回头看她，妈妈坐在凳子上，平日里红润的脸颊失了血色而变得苍白无力。她在一夕之间憔悴了很多。
她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是从小被外公外婆舅舅姨妈宠到大的，这次外公出这么大的事情，妈妈一点也经受不起。赵谆谆想到那天晚上她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看见她妈妈瘫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样子，想到这些日子里她因外公而日渐憔悴的脸庞…她心里就一片酸楚。
赵谆谆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五月的阳光已经很温暖了，万物被照得金灿灿的。风吹得屋外的栾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间撒下深深浅浅的光斑也随之摇晃着。
外公呀，外面天气这么好，一直躺在病床上睡觉可惜了。
“谆谆啊，舅舅来了，你快回去写作业吧！实验部的作业不是很多吗？”刚加完班的舅舅推门而入。
赵谆谆听话地点点头，起身去拿放在桌子上的书包。
“谆谆呀，这几天谢谢你照顾爷爷。”舅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谆谆长大了！”
赵谆谆看着她舅舅憔悴得蜡黄消瘦的脸颊，这个平常总是乐呵呵的中年男人此刻却是无比的颓废。
“没事。”赵谆谆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又看了看依旧双眼紧闭的外公“爷爷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
“快了。”舅舅安慰道“你爷爷他头部受伤了，所以要多睡一会儿。”
赵谆谆看着老人瘦削的脸庞沉默不语。
“对了谆谆，那个和你一起送爷爷来医院的男生是谁呀，舅舅很感谢他，等爷爷好了，舅舅想请他吃个饭。”
“他叫姜何梓，是我高一的同桌。他爸爸和我爸是一个公司的。”赵谆谆说。
“他是个不错的男生。”
赵谆谆轻轻点点头，淡淡的笑了笑。
她真的很感激姜何梓，很感激那天他一直陪着自己，感激他在她拨不出急救电话时帮她拨了出去，感激他顾及她的情绪，感激当初他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选择离开，感激他一直努力地走向自己…
赵谆谆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晒得她暖烘烘的，她觉得自己恍惚得很，周围的事物模糊不清，和她擦肩而过的行人也犹如重影一样一晃而过，他们的声音都像有了回声似的在她耳边无穷环绕着，只留下嗡嗡的声音。
快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不想回家，她知道此时的家里面一定空荡荡的。爸爸在公司加班很晚才会回家，妈妈会在医院待到午夜…她知道当她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她会觉得是走入了一个无尽的孤寂的深渊。重新来过的这几年里，每次回家时都有温暖的家人在等着她，会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露出最暖心的笑容。
赵谆谆突然刹住闸，身后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差点撞上她。女人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地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生吞了她。
赵谆谆被她吵得烦了，一言不发地调头就走，骑出一段路后仍能听见女人尖酸的声音。
她不想说一句话，甚至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骑车到了外公家的小区。小区里有一片水杉林，林子边的石凳平常总会被一群下象棋的老人坐着，她外公有时也会去老人堆里凑凑热闹。但此刻的凳子上却空无一人，冷清得有些寂寥伤感。
赵谆谆停在路旁愣神，水衫林里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一只布谷鸟，咕咕得叫得她满心悲凉。
“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穿来，赵谆谆回神，梁澈站在那里一脸不解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男孩穿着新买的灰色棒球服，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梁澈很清楚赵谆谆外公的事情，都是他姥爷告诉他的。他知道姥爷和那个老人很熟，年轻时两人曾在一个公司工作。
梁澈的房间外就是水衫林，他的书桌正对着窗户，每次一抬头都能看见那一棵棵笔直的水衫。从赵谆谆刚停在路旁起他就看着她了，女孩一直望着水杉林发呆，悲伤的气息萦绕在四周。梁澈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他以前也经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他很理解她的心情也很心疼她，就像心疼当时的自己一样。
“我…我也不知道。”赵谆谆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像一汪清水一样流过，不留下一点痕迹，却让人觉得凉凉的。
赵谆谆的魂不守舍让梁澈想起当初他知道奶奶突然去世时的样子…
他奶奶在他上小学五年级时意外去世了。那时他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住在小城边的村子里。他小时候是跟着奶奶的，老人带着他在地里劳作，带他一起到村委会旁的广场看露天电影，给他织带各式花样的衣服鞋子…他很依赖奶奶，有她在他就很安心。
某一天放学回家，他没见到和蔼可亲总是笑着问他今天学了什么的奶奶，却从邻居阿姨那里得知奶奶在树上摘果子时摔了下来被送去了医院，那时他感觉大脑轰的一声，一切都变得无措茫然。梁澈在医院陪了奶奶两天，第三天早上，她无声无息地走了，只留下说不清的遗憾和悲伤。
妈妈的身体本就不好，奶奶去世后又加重了。家里的重担便落在爸爸身上，他既要照顾妈妈又要照顾爷爷，还要管上学的梁澈…后来，为了让他更好的学习、成长，他被爸爸送到小城的外婆家。
现在赵谆谆的境遇俨然和当年他所面对的很类似。梁澈理好思绪，轻声问她：“那你想出去转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