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节无人知晓(2)和甜——有关的记忆
小学的第一个暑假,在疯玩了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起来后,没有看到姐姐。喊了几声,妈妈也不见。穿过堆满各种杂物的平房,夏天的早上,八九点钟已经很热了,推开大门,爸爸在和邻居说话。跑到爸爸腿边,抓住爸爸的衣底边,“爸,我我,我妈呢”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着,爸爸很直白的说,“你妈和你姐去西安了。”那个时候才突然依稀想起来,她们晚上好像是在说什么西安,虽然不知道西安在哪里,但是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西安和家不是一个地方,于是银屏就开始大哭,哭的很伤心,妈妈和姐姐走了,没有带自己,她们是偷偷走的,就是这种被丢下的感觉,她们走了不要我。爸爸直接把银屏抱起来,带回家里,弄了一碗白糖水,银屏就边哭边喝,喝着喝着又睡着了。
从那以后,就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因为甜的开端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才会给甜甜的吃的从而让自己忘记难过的事。即使妈妈和姐姐回来也帮银屏买了好看的衣服,可是银屏依然对那次没有参与的出行耿耿于怀,银屏不知道一个小孩子可以对一件小事有这么久的忘怀期,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银屏会记一辈子。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让银屏彻底对甜的东西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抗拒心理。
暑假结束后的某天,银屏和姐姐放学回到家,大门锁着,银屏和姐姐就在门前的砖垛上写作业。斜对门的楠楠哥也放学回来了,一进门就端了碗面出来和金屏银屏聊天。小孩子的肚子总是很容易饿,看着楠楠哥一口一口的吸着面条,银屏和姐姐只能尽量低着头边写作业边说话,
“你妈呢?”
“不知道。”
“你们作业多不,你们还写作业,我就不写。”楠楠哥自豪的说。“咱们一会玩老鹰捉小鸡,你们去把翠翠叫着,还有娇娇、娟娟。咱们人多一点,好玩。”
没有等到妈妈回来,爸爸却下班回来了,记不起那是周五还是什么日子,记忆中爸爸不是经常回来,但是那天回来了。爸爸看到两姐妹在门口的砖垛上写作业,问“你妈呢?”
没等到回答,看到大门上挂了锁,银屏模糊中记着爸爸的脸沉了一下。爸爸上去开了锁,对着她们两说“进。”
回到家,非常饿,爸爸也没有立即做饭,而是从手提包里拿了很多面包出来,是那种中间加了奶油的面包,银屏和姐姐立即一人一个吃起来,但是爸爸却一个人到处翻,枕头下,床底下,桌子上,厨房里到处翻,最后,银屏看到爸爸找到了几张纸读起来。银屏和姐姐也准备向上前去看,但是爸爸厉声喊,“你们两出去玩去。”银屏和姐姐不明所以,只能拿着面包去外面了,其实还是很高兴的,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面包,中间的奶油非常甜,面包也软软的,拿到小伙伴面前,在她们羡慕的眼光下一口一口的吃掉,有种很得意的感觉。到了夜晚,回到家,发现还是爸爸一个人,只不过是在那吸烟。金屏上前去问,“爸,我妈呢。?”
“你俩赶紧洗了去睡觉。”
看着爸爸心情不好,她们两也不敢再多问。
从那天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妈妈都没有再出现。银屏和姐姐慢慢意识到,妈妈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但是就是这么突然走了,从那天以后,爸爸又要在厂里上班,又要照顾她们两,以往两三天回一趟家的爸爸,而现在每天都要回来。金屏银屏和爸爸像是达成默契一样,不再问有关妈妈的一切事了。
妈妈不要我们了,银屏心里想着。
奶油面包伴随着妈妈的走也一直印在了脑海里。
记不起来到底是多久以后,有天,妈妈突然就回来了,回来就和爸爸吵,又哭又闹,爸爸默默不作声。但是,妈妈又留下来了。不过,银屏感到妈妈越来越陌生了,但是,那以后银屏就不再喜欢吃面包了,尤其是奶油的。
以至于从面包店门口走过,闻见那种味道都让不舒服。
“昨天晚上你看到的,不准对任何人说。我这个耳朵是顺风耳,在哪我都可以听到你说话。如果我发现你告诉别人了,我就会把你的舌头拔掉的。听到没有?”银屏记忆中这个人好像经常来家里,爸爸妈妈都认识,可是银屏并不知道昨天晚上看到的是什么。
很多个夜晚,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拿着一把钳子,向自己走来,自己很害怕,喊着不要,不要,我不要,哭着醒来。直到长大了,那个梦魇也会不定期的重现。
不知道为什么,银屏小时候的语言系统就是比别人发育的慢,当别人都能说各种来回话的时候,自己还处于一个词两个词往外蹦的阶段。别人问啥都不回答,用妈妈的话说,就像一袋子米,堆在那,啥都不会说,被逼问的急了,就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再长大一点,终于开始正常说话了,却是个结巴。等自己说完一句话,能把听的人急死。妈妈就对爸爸说,“那时候真应该狠一下心的,唉,你看现在”。银屏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有天,银屏因为和姐姐吵架,姐姐总是把自己的那份吃完后,又跑来向自己要,银屏没有给,姐姐就抢。两个人就闹起来,相差一岁的两个小孩子,吵起来精力总是无限的。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妈妈很生气。姐姐和银屏屁股都挨了一巴掌,然后让靠墙站着。
“你们两如果再要这样吵,那就只好把一个送给别人了,我就不要了,你们两我只能留一个人。”
显然这句话的震慑力的作用非常大,银屏和姐姐都由嚎啕大哭立马收声了,不敢出声。只能小声的抽泣着。
妈妈可能尝到了这句话的甜头,继续训话“金屏,你以后把你自己的吃完就行了,不要老抢银屏的。听到没有。”姐姐点点头
“银屏,你姐姐吃你一点你又少不了块肉,吃点亏又不会死,下次再听见你吵,我就把你舌头拔了,或者直接就把你送人了,你姐姐是第一个孩子,不能送给别人,要送就送你。”银屏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把自己送给别人,可是错的是姐姐啊。而且妈妈也要拔自己的舌头。
自打开了这个头,妈妈好像没有什么忌讳了。有天对门的奶奶突然进来对妈妈说,“妮啊,你看你认识的人里,看谁想要个女子,你给我打听一下,我那媳妇生了,又是个女子。两口子都不想要了,你有合适的帮打听一下。”
那个奶奶走了,银屏问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小孩子给别人。
虽然银屏对于小时候的很多事都只能记个大概。但接下来妈妈所说的话,还是牢牢的记在了心上。听妈妈说,刚生完姐姐,没过几个月又怀了自己,妈妈不想生,和爸爸商量想去打掉,都坐到小诊所的椅子上了,听着从里面传来其他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又把妈妈给吓回来了,那个时候毕竟妈妈也才二十刚出头,也还是个小女生,按现在自己的成长年龄算,那时还没大学毕业。妈妈放弃了,想着那就生吧,可是当生下来了,发现还是个女娃,爷爷、姑姑外公、家里所有的人都说,算了给人吧,要两个女娃干啥呢?计划生育这么紧,以后想追个儿子都没机会了。听说家里的亲戚都把风放出去了,当时来了三家要把自己领养回去,说是领养其实就是抱养,没有任何手续,资料。给出去了也就相当于石沉大海了,谁知道当时来接自己的是给自己家养还是替别人来的呢?妈妈说,那个时候是自己当机立断,力排众议把自己留下来的,说,哪怕饿死也要饿死在一起。自己就这样被留下来了,银屏问妈妈,“那时候我爸呢,我爸也要把我给人吗?”
“快别提你爸了,你爸屁都不放一个,别人说啥他都不吭一句。”8岁的银屏在听到自己的身上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时候心里想的是很感谢妈妈,如果不是妈妈,自己现在在哪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生,遭遇了两次危机,未出生时,差点被打掉;出生后,差点被送人,两次都是妈妈在最后关键时刻救了自己,自己才得以出生成长,自己的生命是妈妈给的,长大后一定要孝顺妈妈,任何时候自己都得保护妈妈,听妈妈的话,带着这样感恩的心一路成长。
现在成年了,当回想这一路走来。银屏有了不同的想法,如果当时不生我就好了,就把我还在受精卵时就处理掉就好了。或者把我生下来送人也好呢,在别人家应该也可以好好的成长吧。妈妈给的“救命之恩”这个紧箍咒带在了自己的头上,就再也没摘下来过,虽然不念咒,但是过的真的是很辛苦。被人恐吓后,吓到不会说话,多年后才知道是妈妈授意的。多少个夜晚,哭着醒过来,多少次被人嘲笑自己的口吃,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口吃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可那也是自己的妈妈,给了自己生命的妈妈,可别人的妈妈也是这样吗?银屏每每想到这些,只能暗自难过。
这座大院,承载了银屏整个童年的回忆,有悲有喜,有苦有乐。任岁月冲刷,它也无动于衷,有的只是血液的更替,这个大院现在大部分住的都是一些租户,附近村上的人为了陪孩子读书都租住在这里,又便宜地理位置也方便。这座大院又要见证这批人的喜怒哀乐,而这些人又将演绎怎样的家长里短,银屏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