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已经小有成绩的选手不时所流露出来的叛逆与挑衅,甚至是轻视,文娟明白自己需要的是首先树立威望,而威望却是由成绩堆砌起来的。
她离开冰场已经十年之久,即使过去的成绩有多么的厉害,但那也只是代表着曾经。
而她现在手里的这四个孩子年轻,对她不熟悉,又怎能强令他们马上就能毫无保留地接受自己。
唯今之计,只有令孩子们亲眼目睹,眼见为实,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有本领的,才能将他们折服。
所以,她也不过多地苛责他们,除了按部就班地安排日常训练任务,她也暗地里狠下苦功重练花滑技术,重练体能,一切从零开始。
她找到了樊清与李泳虞帮忙,每个晚上等冰场清场了,自己努力地苦练。
经过一个多月刻苦的练习,冰上动作的感觉回来了。那接下来就该是双人配合的动作了。但是要找谁来配合自己?
文娟忽地抬头,若有所思地望向正在看少年组队员训练的李泳虞。
樊清也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李泳虞被两个女人这么大大咧咧地望着,只感到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你们俩望着我干嘛?我脸上长花?”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樊清突然双手一拍,对丈夫喊道:“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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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
三人马上制订训练计划。
他们都曾是优秀的运动员。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兼好对手,守望相助的传统深植于心。
不过,训练配合起来却不顺利。
李泳虞从来没有跟文娟合作过,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可想而知。
开始在地上练习托举,捻转,抛跳等动作,虽然不太顺手,不过勉强还行吧。练了两周,他们决定下冰去练,但却让文娟叫苦连天,樊清是看得心惊胆颤。
练抛跳,配合度不好,力度拿捏不准,文娟啪地一下,重重地摔到冰面上,然后顺着惯性呯的一下又撞到冰场的护栏上。
练捻转,人在半空快如闪电地转了三圈,落下时,他接她的时刻拿捏不住,几乎又让他给摔了,幸好他反应好,在最后时刻把她的大腿一把拉住,总算没有摔下来,事后想起,她心有余悸,满头冷汗。
不过要是换了樊清跟他搭配,情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们之间的那种契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却是特别的天衣无缝。上冰合乐,那个表演互动几乎就是在旁若无人地在秀恩爱。
文娟摇头对樊清笑着说:“得了,得了,还是你们两口子自己练吧。你们在那秀什么恩爱?我一个人一边凉快去。”
“姐,我跟他是多少年的舞伴了?我们这叫配合默契,表演到位。你吃什么醋?”樊清送她一记白眼。
两手一摊,文娟莞尔一笑:“我还用得着吃醋吗?他早是你的了!”
李泳虞满脸歉意地对她说:“文娟,真不好意思,不仅帮不了你的忙,还几乎把你给摔了。”
“把我给摔了不要紧,别把你老婆给摔就行了。”文娟摆摆手,笑着打趣。
三人在冰场上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李泳虞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两个女人也不禁垂头沉吟。
樊清忽地抬起头,望了望文娟,嘴张了张,似乎有话要说,却还是没说出来。
文娟看到她的目光不断地闪烁,却又欲言又止的迟疑表情,不觉皱了皱眉头:“樊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樊清愣了愣,反应回来后却摇了摇头,否认地说:“没,我没话要说啊。”
文娟狐疑地再望了她一眼,才再度开口:“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自己再想其他的办法吧。你们快回家,孩子还等着哩。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
李泳虞夫妇对视片刻后,跟她道了再见,便先行离开冰场。
等他们走后,文娟收拾了一下,却没立即离开,而在场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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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场的灯光明亮,雪白冰面显得明晃晃的。
眼前有不少新式的辅助训练的器械与设施。
这样的高水准训练条件,在她的那个时代还不曾具备。文娟不禁感叹时代的进步,还有为现在的小运动员们感到高兴与庆幸。
她也想到了目前工作上所遇到的困难,让她不由地感到一丝焦灼与惭愧。
人的一生似乎并不是按照自己所预设的道路在前行。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训练场上,再也不会留恋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限骄傲的冰面上,再也不会与昔日的队友,朋友,领导等人产生交集。
她的目光环扫着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冰场,却渐渐地发现它又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默默地站了起来,来到旁边的音响室,找出了一张CD放入了音响里,按下延迟播放键。
她重新下了冰面,滑到场子的中央站定。
这个时候,音乐响了起来。
Leonard Cohen的《Hallelujah》在诺大的冰场里缓缓流淌。
歌声哀怨缠绵,文娟闻歌起舞,犹如美丽的精灵,在冰场上自由自在地滑行。冰刀划过冰面的痕迹,就像她那挥之不去的记忆,清晰而深刻。
跳跃,合着音乐跳到半空中,迅速转体,一个漂亮的后外点冰三周跳,紧接着一个二周跳,干净利落,从容淡定。
单足右后外刃落冰后,接着以流畅的接续步滑行,不断地变换优美的姿势,来到场子中央以跳跃进入一个燕式旋转,接着提刀弓身旋转,随着音乐越转越快……
音乐越发地深情,舞者深深地与音符交融在一起。
当音乐缓缓地结束,她也缓缓地停下。
“妈……”
一僵,她完全沉浸在了表演中,没有察觉有人出现。而现在也很晚了,她自然也料不到还有人出现。
她转头,见到自己的女儿站在冰场边。
小文静脚上也穿着冰鞋。她对女儿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过来。
小文静下冰,滑向母亲。
来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经过樊清悉心的教导,小姑娘的滑行技巧有了长足的进步。
文娟双手伸出,握住了女儿的小手。
她对女儿轻声地说:“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能叫妈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