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的一声响,就听轻轻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了过来。
闵九重睁开眼,就见女子一身浅色衣裙,出尘如仙,如画的眉眼正温顺的看他。
“草民宋思君拜见大人。”她低身福了福,并未向其他人一样跪下叩拜。
闵九重原本的一身一点就燃戾气,想要发泄的话一时莫名忍住了。
不过脸色还是阴郁的可怕。
“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义仰军的事?”闵九重淡淡盯着她。
宋思君神色微顿,脸上划过一丝担忧,“草民在家里已有耳闻,不过……”她看向闵九重,“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么?”
闵九重盯了她一瞬,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静了静,才移开眼。
“不好说。不过他们在南方的呼声很高,以致其他地方也有些蠢蠢欲动,我已经派人带军去镇压了。几百个草民还成不了气候!”
宋思君低着头,“是。”
闵九重挑了挑眉,“你也知道,陛下前天刚过十岁生辰,陛下有心与民同乐,寿宴办的甚是宏伟,但同时国库大伤元气……”闵九重叹了口气,“这军饷总不能从本官的私库里出吧?”
宋思君眼角抽了一下,硬着头皮问:“大人打算要多少?”
闵九重也不绕弯子,粗略算了算,“这次不同以往,得五十万两银子吧。”
五十……万两?
看着宋思君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闵九重竟然有一丝的心软。
她毕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宋思君私库里的钱财几乎全交给了安沚寒,剩下的这半年里断断续续的都给了闵九重。现在的金库已经空了,这次铁定交不出这么多钱来。
“大人,您也知道,现在的行情很不好……城里的都往城外跑,城外的都往远处跑。我手下的那些商铺,基本都挣不到钱了,这五十万两银子……草民真的是拿不出来啊。”
宋思君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很忧愁。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缓向她走近,直至宋思君的下巴被他勾起来,看着他薄凉的唇一张一合。
“哦?宋姑娘这些年就没有给自己留点儿?”
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有点,可是也不够五十万两啊……”
闵九重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很有意思,惊慌、无力、软弱,还有那么点不满。
果然人漂亮了,做出什么表情都吸引人眼球。
只是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有趣?
那温热的气息凑的更近了几寸,距离一厘之处停了下来。
“我只给你十天的时间。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恕了,如果你凑不够这五十万两的话,我会让你知道后果的。”
他说话的时候,唇边偶尔擦过女子宛如花瓣般的唇。
那感觉,如同黑夜里死亡谷突然涌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危险而暧昧。
宋思君侧头挣开了他的钳制,向后急急退了一步,答了句:“草民尽力而为。”然后动作有些快的拉开门就走了。
步伐间颇有几丝慌乱。
闵九重越发觉得有意思,看着她落魄离开的背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好心情的笑了。
回到琼羽宫,宋思君直奔她的小金库,清点了一下剩下的财物。
真金白银所剩不多,还剩几件奇珍异宝。这些个宝贝若是在和平朝代,确实是值钱东西,可现如今兵荒马乱,国内动荡,百姓们都只认白的黄的,什么文物宝贝,都不兴了。
她叫了几个人来,把那几件宝物装进精致的箱子里,叫人安置好马车,直奔着都城里去了。
现在城门口查的愈发严了,不过宋思君有闵九重的令牌,他们自然不会阻拦。进了城,她直奔都城的府衙。
知府上的人自然认得宋思君,点头哈腰的把她请进了后院的花厅。
宋思君在花厅没坐一会儿,半盏茶还没喝完,就听腾腾腾的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
刘路今年四十多岁,满面油光,他的脚步还没跨进屋来,圆滚滚的肚子先闯进眼帘。
“宋宫主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托人告知本官一声即可,怎敢劳烦您亲自大驾!”
刘路宽厚的身子扭了进来,竟然对着宋思君拜了拜。
宋思君虚扶一把,“刘大人快些坐罢。您是官我是民,哪有您给我拜的道理?”
刘路这才哈哈笑了几声,坐在上首。
“本官自然是要拜宋宫主的,毕竟您可是闵大人身边的红人,说不定将来还是闵夫人!迟拜早拜都是拜。”
宋思君带着淡淡的笑,“闵大人不是有夫人了么?何时又轮的到我?刘大人切莫取笑草民了。”
刘路不以为然,“刘某哪里是取笑宫主,就算是做不了夫人,做得了闵大人的宠妾,那也是无上光荣啊!”
宋思君看着刘路恨不得嫁给闵九重的神情,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刘大人,我此次来是有事和您商量。”
刘路好奇,“哦?宫主有话直说,只要是刘某能办到的,刘某万死不辞。”
宋思君挥挥手,“刘大人言重了,倒不至于死不死的,只是我手里有几件宝物,想让大人看看真假。”
宋思君又说:“若说宝玩鉴赏,这都城刘大人敢说一,就没人敢说二。我这也算是慕名而来啊。”
刘路本来心里还有我踌躇,不知她是何意,听她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只觉得终于有可以拿出手的东西,到时她只要在闵大人面前提点一两句,那不就是前途无量吗?
忙喜笑颜开,“宝物在何处?”
宋思君拍了拍手,就有四个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这么多?
刘路眼角跳了跳,看宋思君的眼神多有在看同道中人的意味。
宝物都是上好的宝物,不好的宋思君也不会私藏。
刘路是越看越惊艳,越看越惊讶,待一一鉴过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宫主这些可都是绝世的好宝贝啊!”
宋思君露出一丝笑,“绝世?”
刘路坚定不移的点头,“绝对是一等一的绝品。不知宫主是从哪里得来的?”
宋思君笑的更深了,“哪里得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把这些宝贝换成金银之物,一时又找不到买家,急得我是焦头烂额。”
刘路愣了愣,搓着手好心的提醒宋思君,说:“宫主,您这些宝贝都是些好宝贝,只是依现在的行情,怕只会往低了卖去,不如等等几年再看。”说完后吞了口唾沫。
“刘大人?”
宋思君微有些沉的嗓音让刘路浑身的肉颤了一下,刚有些飘忽的眼睛重新看向座上的女子。
“宫、宫主有何指教?”
宋思君并未着急回他,拿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清茶,才不疾不徐的开口。
“听闻刘大人最爱搜集这奇珍异宝,传闻大人曾经偶尔听闻有一户农家有一件世代相传的古物,就把农户一家六口全杀了……”
刘路总觉得今日的宋思君透着异样,自打看见她第一眼,就好像头顶被压上了一座山,再听她说话,只觉得是无底的恐惧。
以前的宋思君狂妄是狂妄,可是也还能与她相处到一块去。
只因他们都是那穷凶极恶之徒。
今日的宋思君,让人琢磨不透,他忽而觉得,那种不自在,是因为她无所畏惧的正,压着他无恶不作的邪。
刘路还兀自分析,就听女子继续说:“由此可见大人对宝玩的喜爱程度。”
刘路忙口不对心的说:“哪里哪里。宫主莫要听信谣言,只因那农户私藏杀人犯,被衙役们抓了个正着还想负隅顽抗,不得已才出于自保伤了他们性命,确实不是因为本官看上了他们的什么宝贝啊……”
宋思君后背靠在了椅背上,雍容不已,“哦?那摇篮里的婴儿和只有四岁的孩儿也危及到了衙役们的性命?”
刘路抽了抽嘴角,“这……这……”
“罢了罢了,刘大人。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蛇鼠一窝。我又不会拿你怎么着。”
听她说“蛇鼠一窝”四个字的时候,刘路眼皮再次跳了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刘大人,这些绝世宝贝我都送到你府上了,就收入囊中吧。”
刘路面露苦色,“宋宫主,您这不是难为本官吗?您、您这可都是好宝贝,本官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银两来给您呐。”
宋思君挑眉,“刘大人先不要着急,本宫主也不是抢匪,自然不会管大人多要。而且这些银两我也是要供奉给闵大人的,我分文不取。”
刘路有些不信,“真不是本官不帮宋宫主的忙,本官是真的没有多的钱银啊!本官为官多年,两袖清……”
那个“风”字在看见宋思君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嘎然止住,“本官、本官的钱都是夫人在管,本官也做不了主啊……”
宋思君颇有些可惜的站起来,“既然这样,那是草民打扰了。我这就带着东西离开。”
刘路如获大赦,“宋宫主慢走,本官就不送了。”
宋思君点点头,让人进来收拾箱子。
“可惜了可惜了。我本想着如果刘大人能帮了我这次忙,我定感恩戴怀,无论如何也要向闵大人举荐大人,不过现在看来大人也颇有不便,那就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