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
陈曜带我来到了湖边,他抓着杆子,一步跨到堤坝边上,一面紧紧拉着我的手,把我拽上去。
我们一起坐在阶梯上,一眼望去是无边的黑夜。脸上拂过萧瑟的秋风,还有它轻轻带走的湖水,掀起了阵阵波澜,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陈曜忽地脱下了他粉色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他一只手打来了之前买的饮料,把汽水递给我。他买了一罐啤酒,给我买了一罐汽水。
我不自觉看呆住,之前也只有在韩剧里看过的‘单手开瓶盖’,居然也能在现实中亲眼见证一回。
陈曜喝了一口啤酒,瞥了我一眼,嘴角满是淡淡的笑意。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多么突兀,连忙接过他手里的饮料,猛的喝一口。
不经意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陈曜把目光投向远方,笑着说:“你记不记得初三快毕业,那次在公交车站的时候,你也是这个表情。”
“嗯。”我轻声回应他。
陈曜蓦地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不说话。
我不知怎地,头迷迷糊糊的,居然不再畏惧,生生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月光下,他的脸是这样白皙温柔,再没了那股傲气。
我的心仍为了他上蹿下跳。
我知道他在给我机会,让我跟他坦诚相待。
好吧,好吧。
我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干涩,尽量平静下来,“陈曜,我妈妈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我好像要没有家了。”
陈曜怔了怔,转尔笑起来,捏着我的脸说“不会的,这么可爱的一个木头谁会舍得丢掉啊?”
被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心里的高墙顷刻坍塌,眼里蓦然都是雾气。
谁会舍得丢掉啊。
我和他相视一笑。
陈曜说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总能轻而易举地左右我的情绪。
我们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陈曜喝完了那罐啤酒。晚风渐渐大起来,陈曜没了外套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我怕冻着他,便说:“陈曜,我们走吧。”
陈曜站起来后,拉起了我。
他一时来了兴趣,在台阶上沿着河慢慢走着,我跟在他后面,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每走一步便是摇摇欲坠的感觉,下面望去又是一片黑漆漆,怕是死在这里都不会被知道。
我走得很慢很慢,陈曜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笑着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走下了阶梯。
陈曜送我回家的路上一直喋喋不休,从转班后开始,便跟我炫耀着:“我去了六班后那些女生天天缠着我给我抄作业,做你同桌一点也不好,作业没得抄不说还要看你脸色。”
说到这,我看见陈曜的眼里满满的哀怨,我没有反驳他的话,胡乱地答应着。
我倒是真理屈词穷,也省了跟他拌嘴的精力。
陈曜见我不顺着他的鱼饵上钩,忽然笑了,凑到我耳边,吐着酒气,“你这个女人啊。”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我前脚刚想回房间,妈妈后脚便回来了。
妈妈皱起眉毛,叫住我,“叶木,你去哪了?”
我停下脚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背对着妈妈说:“跟楚粥一起呢。”便径自回了房间。
妈妈还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回了房间,刚上床就接到了楚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激昂地说:“叶木,我跟吴卓灏都约好了今天晚上一起看电影,他居然放了本美女鸽子?你回头帮我问问他什么意思,可气死我了!”
我有些惊讶,平常吴卓灏是最守信用的,“不会吧,吴卓灏不像是那样的人,可能突然有什么急事才不去了,你别想那么多。”
楚粥说:“如果真有什么急事就放他一马。不过没跟他一起倒也没太糟糕,我去了游戏厅碰到一个男的叫什么许远波,跟我比了几把赛车,最后五五开,还请我吃了宵夜。对了对了,长得还不赖。”
我听到“许远波”这个名字,觉得很是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头又开始晕乎乎的,便说:“你玩得开心就好了,吴卓灏的事情我会帮你问清楚的。我坚持不住了,你也早点睡呀。”
楚粥有些失落,“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晚安。”
我说完“晚安”,直接倒头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去学校前,跟妈妈坐在一起吃午饭。
我算是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食不知味,米饭在嘴里如同嚼蜡一般。
妈妈忽然开口,“叶木,妈妈有事跟你说。”
我愣了一会儿,迅速吃完了碗里的饭,放到洗碗池里,背起沙发上的书包,出了门。只听见妈妈在身后的叫唤声,“叶木,你等等。”
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我害怕妈妈说出那个答案,我害怕失去这个家。
到学校的时候碰到从小门口进来的楚粥,楚粥使劲朝我挤眼色,提醒我帮她问她的事情。
我笑着对她摆口型:知道啦。
第一节晚自习半节课过去了,吴卓灏才回到座位上。
我见他回来了,放下手里的笔问他:“你去干嘛了呀?”
吴卓灏不知为何有些怯怯的,撇过脸像是不敢见我的样子,“拿成绩单,等下……老师会发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吴卓灏把头埋得低低的,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姑妈临时住院了,我去看医院照顾她了。”
我自然不明所以了,就算是有急事,可是跟我道什么歉呢?
我只能先安慰着他了,“没事,我不生气呀。你姑妈现在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
吴卓灏这才放松了一些,偶尔看我几眼,“已经没什么事了,你真的不生气?”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好笑,“不生气呀,我生什么气?”
吴卓灏笑笑,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对,你有什么理由要生气。”
第二节课上课,严老师手里抱着一大摞的书进了教室,放到了讲台桌上。
她清了清嗓子,说:“这次我们班的成绩总体来说还不错,但是个别学习成绩偏科的学生,拉低我们班个别科目的平均分。所以我决定给那部分学生额外的奖励,希望大家能够自觉并且理解老师的决定。”
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严老师意有所指我不是不知道,可这东西怎么会是几本练习就能轻轻松松有所提高的。
拿到成绩单后,我的班排名十二,段排名四十一。
吴卓灏在一旁看了看我的成绩单,“叶木,你这次虽然数学进步了,但是你的总排名比入学考低了很多呢。”
我被一股突然的失落感压垮,只点点头。
吴卓灏见我这副模样,有些急了,“你不要气馁啊,努力都会有成果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觉得有些烦闷,只应付了一下吴卓灏。
晚上下了课,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学校小道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楚粥看见了我,蹦蹦跳跳到了我身边。
她直接挽住我的手,笑嘻嘻地说:“叶木,一起去吃宵夜吗?许远波请客。”
我实在没有什么心情,“你们去吧,不过怎么又是许远波请客?”
楚粥说:“也许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吧。”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楚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你问了吗?吴卓灏。”
我低着头,来回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说:“问了呀,他姑妈突然住院了,他去看他姑妈了。你也不要太计较。”
楚粥撅着嘴巴,目光飘忽:“我才没有计较呢,而且他发短信跟我道歉道了好久,早就不生气了。”说到这,楚粥忽地笑了。
“没想到这么个书呆子,哄人还有一套呢。”
我们又寒暄了一会儿,低头看手表都快九点半了,只好先对她说:“好了,你快去吧,我该回寝室了。”
楚粥向我摆摆手,欢乐地出了校门。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拿出手机,想给陈曜发点什么,又觉得没有意义。
便把手机放了回去。
过了好久,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这会儿都快一点了。
我被突然的光亮闪到睁不开眼睛,便眯着眼睛点开消息。
是陈曜的,内容就只有两个字—
晚安。
对于这两个字,我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见过,只隐隐记得—
“他们说‘晚安’是分量特别重的两个字。它是我清晨见过的阳光,中午飘过的云,傍晚吹过的微风,和欲言又止的话。
“所以晚安的立场不是之于你的好眠,而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会在梦里继续想念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