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抬起头,想要追寻那一抹声音的源头,然而入眼的,却是胡侯爷和唐漠风的惊诧与尊敬,李轻轻那一抹温软的身影却是没有出现,素素环视了一圈,眼睛在一瞬间锁定了苏墨卿,只见他低着头,木着一张脸,看着地面上在不住地挣扎的小虫子,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玄色的衣袍好似一道障壁,将他和周遭的人隔离开来,然而,她却是感到,苏墨卿和她之间的距离又变远了。
素素太息地摸了摸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手指扣在滚圆的珠子之上,垂耳听着秋沛夐的嘱咐,眼角却是往苏墨卿那边瞟着。
秋相的嘴巴不住地开合,然而那些个字却是从素素的左耳进了,在耳廓中流转了一圈之后,自自然然地从右耳蹦跶出去了,没有留下半分。
“素以,你听明白了吗?”素素看着那如墨汁般浓稠的衣角垂落在地面之上,蓦然间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她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猛然间抬起头,看见秋沛夐正凝神看着她,然后,再看了看苏墨卿,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唉,罢了,罢了。”
“爹爹,素以明白的。”虽然并不知晓秋沛夐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嘱咐自己多加小心,或者是注意身体一类的话,于是便忙不迭地点头应允,心脏“噗通噗通”地在胸腔纸张不住地跳着,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门外倒是有使者在低低地催着,秋沛夐揉了揉素素的发顶,便拔开了脚,在经过苏墨卿的身边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着他的耳朵说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素以她们母女两个,所以,我希望她这一生能够平安喜乐,至少无需要颠沛流离。”
苏墨卿听闻这番话,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便敛了眼神,静静地垂着手立着。
秋沛夐叹了一口气,便随着使者走远了。
自秋沛夐走后,胡侯爷和唐漠风对着素素愈加地恭敬了。
就连唐年狸咋咋呼呼地喊了她一声“白姐姐”都被唐漠风狠狠地赏了一个糖炒栗子。
苏墨卿转了身便走出门,落下一角玄色的衣袍,划开空气,拖曳在抄手回廊之中。
“墨卿!”素素捏着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急急地赶上去。
“怎么了?”苏墨卿转过身子,声线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流逝了一般,素素害怕,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一些什么东西,他们之间便会隔上一层永远都戳不破的纱。
“你说我生辰的那一天,会用那根金崐点翠梅花簪为我及笄的。”素素捏着那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子,蹩脚地挑了一个话题。
“素素,我想秋相送你的这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更衬你。”苏墨卿嘴角便的笑意并没有漫进他的眸子中,素素注意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似乎在竭力隐忍或者控制什么。
“咳,衬什么衬啊,那么古董的东西,都不知道给多少个女人戴过了,现在拿在手里,还觉得阴风阵阵呢,保不准什么时候,一个女鬼伸长着舌头,跟在我身后,让我还她的宝贝……”素素一边说,一边还不忘伸出双手,做索命状,耷拉出粉色的舌头,学着电视中看到的僵尸,绕着苏墨卿蹦跶了几圈,清了清嗓子,“再说了,比起这支只适合呆在妆奁匣子里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子,你难道不觉得翠鸟之羽更加衬托我这貌美雪肤吗?”
吐出“貌美雪肤”这个词语时,素素自己先恶寒了一把,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还是墨卿,你已经把金崐点翠梅花簪送给哪家姑娘了?”
“怎么会!”苏墨卿连忙矢口否认,原本绷紧的面皮也松动了些。
“哈哈,反正你也没有其他的姑娘家可以送,你自然也不会簪在发髻上,若真是放在你那里,岂不是可惜了?不如就送给我呗。”素素今日也不知自己怎么着,竟然会腆着脸要一个男子送自己生辰礼物,恍如一只哈巴狗盯着它的肉骨头似的,只差摇一摇尾巴了。
“那根簪子原本就是送给你的。”苏墨卿的脸像是挥散去了雾气一般,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嘴角泛着金色的光芒,极为耀眼。
原先不过是因为秋相既然出面承认了素素的身份,他私心里觉得,素素终于成为了秋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这么多些日子以来的夙愿终于成了真,而他,也就不需要守护在她身边了,毕竟,紫虬国有这般多的大好男儿,他苏墨卿,一个连着家都没有的人,何德何能,能亲手为她绾青丝?
秋沛夐临去的那一番话,他又怎么不细心掂量一番,现在的他,除了琅玕谷这挂名的弟子之外,什么都不是,又怎么能护得她一生周全,并且为她支起一个家,为她遮风挡雨,倘若素素跟着他,肯定是一路的凄风苦雨,他身上背负着母族的鲜血,所以,在没有扳倒言帝之前,他无论如何是没有法子给她一个足矣衬得上秋府小姐的家。
原来,他竟是这般的自卑。
苏墨卿太息了一声,看着金子般璀璨的阳光,按了按胸口,那里,跳动着的,是一颗被黑暗包裹了的心脏,只能靠着仇恨驱动着它。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很喜欢那支金崐点翠梅花簪,有阳光的时候,能够折射出万千的光彩。”素素伸出手比划了一番,手掌之中折射着点点的光华。
那是云脚珍珠卷须簪子的光泽。
苏墨卿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青筋一根一根地蹦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素素的容颜,她那张如雪莲花般的容颜绽放在阳光底下,使人忍不住想要贴近,仿佛这样,便能得到救赎,苏墨卿舒展开手,掌心被指尖掐地生疼,他在心中暗暗地对自己说,他一定要给这个女子一片净土,免却她的苦痛,免却她的忧伤,免却她的颠沛流离,只剩下这璀璨阳光之下的笑靥。
想到这里,心里便轻松了不少,苏墨卿从内心吐出:“好。”
凤水问在听闻金乌军战败,金乌大将军或许要获罪的那一刻起,便归心似箭,什么儿女情长、武邑军、海盗都一股脑儿地抛掷到了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得快些回到宫中,现在母妃肯定焦急地不行,而舅舅,他则是整个谢氏的象征,倘若他一旦倒下,那后果当真不可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