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时分,长歌才悠悠起身,这件事是瞒着周谷小白做的,仅仅不想让他们担心。
自岸上穿起衣物,手腕处的伤口已经止血,稍微活动下僵硬的身体,古铜色的脸庞开始隐上一丝苍白,足足在水中浸泡了一个时辰,手脚都发白了。
长歌嘴角带笑,浑身虽是麻木,却能明显感觉到经脉的顺畅运行,看起来还是有效果的。
趁着夜色,踏月而行,月光皎洁,人影索索。
回到客房的时候,周谷已经早已睡下,大殿中静谧如雾,只留宝石绽放光芒。
长歌翻身上了草席,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看着手腕上一套浅浅的伤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他便激动的辗转反侧,这是未曾有过的事。
以前在远山村中,长歌时常也会受伤,伤口都在漫长岁月里、不知不觉中结痂愈合,这一次这般迅速,定然是与天地发生异象有关。
因为先前体内由天才地宝服用过多而积蓄到躯体中满溢的灵力,滞碍了经脉的运行。
随着瀑布冲压之下剥离淌出体外,已经自主稀释起来,长歌有信心,等到自身的血液滋生到焕然一新的时候,情况定然会有改观,说不定,真能如周大哥所说,正式进入修行。
天色刚亮,长歌悠悠醒来。
小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他的床边,安然入梦。
长歌没有打扰它,起身舒展着身子,开始准备今天的进展。
离开家乡,就必须要做到出人头地,不然哪有脸面见白爷爷跟春生,此时此刻说不定春生也在白爷爷的指导下踏入修行,所以对他来讲,每一天都会变得很重要。
十五岁的长歌,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的人生。
他首要的任务,就是要识得天元大陆的通用自体。
家境贫寒导致目不识丁,这是目前为止首要的难题,若是在远山村平凡生活一辈子倒也无妨,既然走出来,要直面这个世界,就一定要从头学起,再苦再难,也要咬紧牙关。
识文辩字,那还得请教周大哥。
......
朝华漫过门槛,修长人影自青铜门外踏入。
“你这是挖的什么野菜,一株一株地,看起来很漂亮。”看着长歌背着竹娄走进来,周谷走上前来接过,打量着不一样的野菜,随后惊讶问道。
“这个,在我们村落中叫沙葱,一般作为辅料,煮汤之时撒上一些,味道会变得特别芬香。”冲周谷笑笑,长歌开始将沙葱取出来,扒掉沙土。
沙葱通体墨绿,着实担得起‘漂亮’二字。
“像这个,就是剪刀草,还有这些,灰灰菜。”看着周谷发亮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长歌轻轻一笑,做起了简单的介绍。
“不对啊!你小子。”他的笑容天真无邪,很是坦然,周谷抚着眉毛,了然道:“昨天我只是随意对付一顿,今个儿怎么这么殷勤,大早上的去山上挖野菜?”
“周大哥待我恩重,长歌自是不能隐瞒。”目光转为庄重,迎上疑问地周谷,长歌歉然一笑,拱手道:“这些野菜,只不过是穷乡僻壤里生长的,说起来的确算不上珍稀。长歌这般,只是想尽尽自己的心意,亲手做上几个地道菜式,让周大哥在尝遍脍炙人口的人间美味后,能够尝到这些看似简单却并不平淡的美味。”
“你知道的,我平日都是不吃饭的。”
紧紧看着面容恬静的长歌,周谷眉毛微皱,精致的脸庞带着一抹浓郁的忧伤,像是下了艰难的决定,转过身去叹道:“不过今天似乎要吃上一顿,看起来味道一定很好,我知道你打的主意,你我朋友一场,既然你过意不去,那就好好表现。”
白衣飘飘,周谷眼神鼓励他,而后哈哈一笑,透着几分荒诞的意思,往桃林方向走去。
长歌面色一轻,暗自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这样做却是有些不对。
周大哥历经世事,定然不会喜欢拐弯抹角的事,若是有求,还得开口坦言为上,何况,他真的感觉周大哥对他的关切。
水在锅里煮开了,长歌撒上揪碎的沙葱,开始将野蕨菜放进锅中过水,随后捞上来凉置,加上少许的辣椒,这是一道简单的‘龙头汤’。
龙头的来源取自蕨菜的称谓,山珍之王。
远山村的后山脚下到处都是,每到五六月份,家家村民都会采摘许多,吃不完的就会煮熟晒干,留待冬天食用。
长歌十岁的时候,白子行亲自给他煮的一碗汤,当时大病初愈,是以这一碗‘龙头汤’,成为他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自那以后,他经常自己进山挖蕨菜,不断尝试,最熟悉的就是煮这碗汤。
一个人若是尝遍了山珍海味,再吃回以往平平淡淡的味道,也会感觉很好。
“你说周大哥会不会误会我,我真的只想表表心意。”看着小白站在旁边,听得很是好奇,长歌舀了一瓢水,弱弱出言道:“我想让他教我识字。”
小白歪着脑袋,眼珠只钉在长歌舀勺的手腕去发呆,那里听进他的担忧。
长歌看的有趣,寻着目光望去,手臂上光洁如玉,昨夜划伤的地方早已恢复如初,小白难道看出了什么?
“汤好了,小心烫哦!”长歌将汤盛在大碗中,放在小木案上,又拿出小碗,分了一点,招呼小白道:“来小白,你先尝尝,看看怎么样?”
呆滞的小白身影晃动,又看了看长歌的脸色,随后乖巧的低着脑袋,伸出舌头舔起来。
“要不要这么捧场?”看着小白卖力的喝汤,比之昨天周谷的态度判若两人,长歌捂着嘴巴偷笑,看了一眼门外道:“不够还有,我去寻周大哥,让他也过来尝尝。”
长歌出得门来,便见周谷正坐在石桌上,赏着眼前的桃花美景。
茶壶中热气四溢,几片桃花落在茶碗里,他轻轻提袖,冲了两盏,顿时香气扑鼻,回头望向长歌时,脸上有了一抹怅然。
“你不害怕妖兽吗?”
看着平静的长歌,周谷端起茶水闭着眼睛,颇为享受的呷了一口,出言道。
“不怕,妖和人都是一样,有的善良,有的恶毒。”
虽不明白周大哥为何有此一问,但长歌还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我也是妖,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谷白衣袭身,姿态分外优雅,说出的话语同样平静温柔,只是眼神深处,却是霎时扩张了一下,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是心中小小的期待。
“即使周大哥是妖,也一定是只好妖。”
长歌低着的头久久未曾抬起,沉默之后,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他盯着脚尖,周围散发的气势压得他心发慌。
“世间万物,岂能巨细皆可归纳为好坏一说?”轻轻一拂白袍,周谷笑声中冷了几分,接着道:“眼见未必属实,好坏只能由自己定夺,你力量强大,那就是你说了算。一个弱者,便如同伏地的蝼蚁,没有人会留意一只蚂蚁说了什么。”
长歌没有接话,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看着他的眼睛,不明白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桃花嗖嗖落下,茶已饮尽。
周谷起身别过长歌,在后者身后两步的位置,缓缓开口道:“喝了这杯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