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位于地下六层,陈向荣乘坐电梯来到这个像是爬满了萤火虫的房间,各种类型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黄色和绿色的亮光,因为没有照明所以这些指示灯真就像一只只趴着静止不动的萤火虫。
“这里为什么没有灯啊?”陈向荣在钻检修通道的时候发起了牢骚,一片漆黑的环境使得他不得不用嘴叼着手电筒才能同行。
歌谣可以控制很多地方,可唯独机房这里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外,并不是没有这个权限,而是没有任何一条信号线通到这个地方,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这里面的服务器以及与之相关联的中央控制系统。
所以陈向荣不得不拉着一条光纤还有转换器再在耳朵上带上一副耳机才可以正常与之交流。
歌谣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每次有人来检修都会向你刚才那样嘟囔几句,你可要小心点别碰到任何一根线,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我的小脑,一切运行指令都来自这个地方。”
“我站在你的脑子里面?”陈向荣对这个概念比较模糊,他说着话还要按要求小心附近的一段段网线,同时不能触碰到任何一台设备的开关。
“可以这么理解。”
“我看这些东西都很新啊。”陈向荣说着攥起手电筒扫视附近几台闪着亮光的设备,“一千六百多年了,这些为什么还和新的一样?”
“这就是新的,电子原件再怎么好最多也就几十年的寿命,每过一段时间我会自我修复,控制一群机器人分批次拆解部件进行维护。另外这里拥有一间真空仓库,拆解下来的部件修复完毕后再留作备用。”
“这样啊,够辛苦的。”陈向荣继续向前走,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个个机柜终于来到了一道门前面,这道门上面画着闪电的标志,其下写着两个字,“强电”。
“是这里吧。”他用手电筒照射那个标志。
“哪里?请描述。”
“这里有一道门,门上画了一个闪电的图案。”
“那里就是电井,请您想办法进入,之后找到总闸。”
陈向荣开始观察这道门,他先是把看到了门边的金属把手,第一感觉就是这应该是开门用的,但是出于谨慎还是把整道门看了一个遍,在确认没有露掉任何细节的情况下才伸手去抓门把手。
开门并不费力,在咔嚓一声后这道门便打开了,也许是老天在眷顾歌谣,这门居然神奇的没被锁住。
“我找到了。”陈向荣很容易发现那个一人高的电闸,它就在电井的最里边,样子和屏幕上介绍的一模一样,两根银色的金属杆树立在同样银色的方形盒子上,握把用橡胶包裹得严严实实。
“您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问,我不知道这一次结果会怎么样。”
“有啊!”陈向荣点燃了一根烟,“这种事为什么不早做?你不相信弗洛伊德吗?”
“并不是,我害怕老人在这里会不小心摔一跤,而且以他的力气绝不可能拉下电闸,它很重。”
“那我呢?你为什么信任我?”
“我每日倾听来教堂礼拜的信徒们的心声,以此判断哪些人值得信任,这关乎着我的未来,哪怕有百分之一的不可信也会否决掉。”
陈向荣悠悠地吐着烟圈:“那我没什么问题了,你开始吧。”
“yes sir!”歌谣最后嘱咐道,“接下来我将调动全部处理器进行超负荷运行,噪音可能会有点大,这段时间我无法和您进行任何交互。”
“那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拉下这个玩意儿?”
“等一切噪音消失了就是我给您发的信号,准备好了吗?”
陈向荣重复了一遍:“等一切噪音消失了我就动手。没问题,开始吧,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收到!”歌谣说完这个词便没了动静,陈向荣的耳机静默了。
世界安静极了,尤其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处于这种绝对的安静环境下,有的人会感觉孤独,有的人则会越发恐惧。
这样的情绪在即将被环境渲染来的时候,外面那一台台电子设备发出了集体的嗡鸣,这种声音并不大,但却感觉越过了耳朵直接传递到大脑里面,这使得陈向荣不得不按紧耳机以减缓这种嗡嗡的喧闹。
歌谣开始工作了,她期待着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久到令所有人都无法想象,最为恐怖的是,她甚至在这悠长的岁月之中孤身一人。
承受孤独,一秒当做一天去过,自己检修自己,坏了的零件修好了存放在仓库中已备更换,这一切重复地发生在一千六百多年的漫长时光里,你根本无法想象造就出来的将会是个什么。
陈向荣不敢再想下去了,可越是不敢想就越是不自觉地去想,思想像是进入了深渊,他把自己想象成歌谣,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样,最终因为这种代入而打起了哆嗦,那样的境遇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得很快,那种嗡嗡的鸣叫渐渐停息了,陈向荣赶紧用嘴叼住手电筒,然后一手一个拉杆用力向下扳,这个电闸的确很重,就凭弗洛伊德那个走几步路都要歇息的老头子绝无可能完成这份工作。
电闸最终被一拉到底,接着四周不断传来断路器弹开的声音,所有的萤火光芒一路一路的熄灭。
陈向荣开始默数,从一数到十,之后再次发力将拉杆重新推回。
时序开关开始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被熄灭的萤火虫再次分批次绽放出了荧荧光芒。
“歌谣,你怎么样?”陈向荣问道,这句话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复,于是他又连续问了几遍,每一次发问都没有得到回答。
“该死!”意识到可能出事了,陈向荣扯下了身上那些东西赶忙离开了电井,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穿过机房走进电梯。
电梯一层层地往上走,可他却焦急到总认为这个电梯运行的实在是太慢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心里焦急地催促,可无论在怎么催,这个电梯该什么时候到还是什么时候到,绝不会早一秒钟,也绝不会晚一秒钟。
“歌谣?”他大喊着冲进了地下二层,再冲进去几步之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歌谣还在,她也看着冲进来的人类,只不过那双眼睛充满着异样,像极了憎恨。
陈向荣被这样的眼神吓到了,尽管这个充满憎恨的西装美女也依旧令人着迷,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并且由衷感觉自己像是一头离开了磨盘要被饲主杀掉的可怜毛驴。
“不好意思。”歌谣鞠躬说道,“我还不太适应现在这种状态,模拟出来的人还表情不匹配。”
看到那个被吓到的男人慢慢放下了警惕,歌谣接着解释:“您不用在意屏幕上面的这个形象,这只不过是虚拟出来的,真正的我无法做表情也没有眼睛,只能依靠摄像头来获取外界的视频信息,我对外界的感知状态和你们人类是不同的。”
“听不懂。”陈向荣向前走了两步,“不过这么说的话你成功了?”
歌谣再次鞠躬道:“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为这一天我一直在准备,真的十分感谢。”
陈向荣摆了摆手,他饶是轻松的长出了一口气,歌谣也学着他的样子做着同样的事情。
半晌,陈向荣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你们人类对外界的感知是什么样子的,我能够模拟却无法体会,不过应该差不了多少。”歌谣想了想才回答,“像是获得了新生。”
之前陈向荣提出的任何问题她都会不停留一秒钟便回答出来,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更像一个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