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穷啊！没办法，人家墙西边的不认墙东边的穷亲戚，咱们怎么办啊！”刚一放松，陈向荣就开始矫情，各种敲打讽刺不绝于耳。
叶子被这家伙说的连头也不好意思抬起来，但也是不服气的找理由反驳：“我就是要逗逗你，谁知道你认真了。”
这样的反驳注定徒劳无功，就凭她低着头认错的态度也能说明是在撒谎，尽管态度很诚恳，陈向荣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嘴上继续揶揄：“我说你们墙西边的都这样吗？你是不是在里面榜上大款了？”
“怎么可能，就一个茶馆的老板还被你给吓到了，要再多给我几天说不定真行。”叶子不再承认错误，她开始尝试着反抗。
“别扯了，你还真拿自己当金枝玉叶啊！就你这样的放到墙东都没人搭理。”
“你别一口一个墙东一口一个墙西的，两边有什么差别？”
“你不知道吗？”陈向荣感觉很诧异，“你们那边都怎么评价墙东边的人？”
叶子没听出这句有什么暗含嘲讽，她回忆了一下后说道：“他们说墙东那边风景秀丽，那边的人辛勤劳作以供养整个聚落的运作，是勤劳的蜜蜂，不求回报的英雄。”
陈向荣再次被雷到了，墙东边的情况他可是亲身体验过的，这种评价并没有歪曲事实，但是听着就是这么膈应人。他不想去评论什么了，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们墙西可真会玩。”
“你没完了是吧，我今天是不是给你脸了？”叶子终于抬起了头。
“给了给了，是我自己不要。”陈向荣玩笑着，随后表情又认真了起来：“你听听我这两天在墙东发生的故事，顺便帮着分析分析，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
“你说吧我听着。”叶子俏皮地歪着头，她很受用这句夸奖，但却全然一副不当回事的表情。
陈向荣看在眼里，却也没去纠正，因为他这个故事足够让墙西生活过的叶子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实，什么才是谎言。
之后他便开始说，首先介绍了在墙东边看到的人，着重说了说那些人的神态和对于生活的无奈，其次又讲到了这些人对于生活的态度。
“其实他们可以生活的很好，你发现了吗？之所以产生那样的心理完全是因为对比，正因为他们没有像墙西人一样玩玩乐乐所以觉得活着没意思。”叶子听到这里已经开始分析了，“如果他们四处走走看看，很容易就能发现和真正凄苦悲惨的地方相比，墙东就是乐园。”
陈向荣对这种分析极为赞同，他接着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那些人从来没有走出过那道墙，注意，是上百年从来没有。”
“什么？你是说他们除了种地什么也不干，就这样延续了上百年？”
“是的，很奇怪吧！”陈向荣说，“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在一个女孩那里听来的……”
他讲起了自己和阿加塔的事情，当说到强拉着那个女孩去走大门的时候，叶子忍不住搭茬了：“你有毛病吧！你和人家才刚认识，我说你是不是对女孩子都这么干啊？扯胳膊很有意思吗？”
“我知道，而且得到了报应，她把我赶出了家。”
“该！”
陈向荣这次没有顶嘴，因为他确实活该，于是接着讲这个故事，一直讲到了阿加塔有机会光明正大来墙西和自己意欲欺骗这个善良的女孩为止。
他直视着叶子的眼睛问道：“发现问题了吗？你觉得那种诅咒真的存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造成的？”
“等等，让我缓缓。”叶子没有直接回答，“重点一共有三个。”
“一。”叶子伸出一根手指，“墙东边的人上百年也没有人走出过围墙。”
“二。”她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做成了一个剪刀手，“哪怕接近围墙也会让他们本能的畏惧，墙东人得到允许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另一边，不会有心理负担。”
“最后一点，外来的人进到里面也会对奢华的生活产生兴趣，并且慢慢的改变，就像你和我一样。”
叶子说完了，陈向荣看着那伸出来的三根手指狂点头，以此表示这样的分析正确无误。
叶子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她说：“我给你补充一点，第四点，墙西的人也从来没有人走出过围墙，这种状况也持续了上百年了。”
“不对啊！那他们呢？”陈向荣看着那些离自己很远的彪形大汉们反问道。
叶子摇着头说：“他们不是本地人，和我们一样是外地来的，只不过这些人受雇于墙西的管理人员，并且也一样瞧不起墙东人。”
陈向荣听懂了，他点上了一根烟，熟练地吐了口烟雾说道：“所以你更加偏向于诅咒一说。”
“对。”叶子点头，“因为无法解释这一切，最起码在心理上无法解释，这道围墙圈起来的不是一个聚落，更像是另一个世界。外人随意出入，而墙里面的这些人却无法迈出哪怕一步，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外人进去了也会被慢慢同化，不知不觉中接受另一个世界的规则，就像那些守门的一样。我们差一点也变成那样。”陈向荣接了叶子想要说的话，他真的听懂了。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省事。”礼尚往来，叶子也夸奖了一下这个男人。
“是吧。”
“是的，你可聪明了。”叶子笑道，随后想到了一个被忽略的小细节，她问：“那个和你同居了的女孩得到了什么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墙西？”
“这个啊。”陈向荣听到同居这个词感觉有些扎耳，“她有一个哥哥，报名了本届的格斗比赛，她作为参赛者的亲属有资格前往陪同。”
“你确定是格斗比赛？”叶子有些不相信，她的语气很不对劲。
陈向荣听出了不对劲，他猛然间想到了那些好似在送葬的墙东人，心头开始打鼓，他问道：“那个比赛有什么不对？”
“这么和你说吧，参赛者从来没有一个获得过冠军。”
“这我知道。”陈向荣这下子放心了，不过叶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那颗放下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参赛者能够活到最后，为了吸引观众，比赛双方的决胜方式是生死，那个擂台就是墙东人用生命表演给墙西人观赏的舞台。”
“你说什么？”陈向荣彻底傻掉了，这个回答终于解释了他的疑问，怪不得那些人像是送葬一样看着他们，原来要离别的是那些参赛者。
这个地方真的很黑暗，黑暗到令人发指，现在的陈向荣满脑子都是阿加塔的一颦一笑，尤其是想到了那个女孩充满期待地要去墙西，他懊悔，他愤怒，那个女孩还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遇到什么。
“她的哥哥一定很爱她吧。”叶子抬头看着天空，天很蓝，太阳也很暖。
叶子轻嗅了一下空气，仿佛是在体会这个世界的美好，她自问自答：“我想一定是的。阿加塔一直盼望着能够去墙西看看，真的只是想看看，她知道那个地方并不属于她，所以能够看上一眼就满足了。”
“你别说了。”陈向荣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他不想听。
“哥哥爱自己的妹妹爱到足以放弃生命，他欺骗了阿加塔，瞒着那个女孩说比赛没有危险，就算有危险自己也可以认输。他肯定这样说了，我打赌。”
“你别说了。”陈向荣在求饶。
叶子畅想着那种美好接着说下去：“这个哥哥比赛前肯定会找个理由把阿加塔打发出去，因为他肯定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杀人。而且，他必须多杀几个，因为每杀掉一个，阿加塔就可以在墙西这片梦幻之地多待一天。这个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也是一个勇者，自甘堕落成为恶魔向围墙里面的世界发出挑战也要实现妹妹的心愿。”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陈向荣不再求饶了，他痛恨地问。
“不知道，我真的不懂这种爱，因为我从未体验过。”叶子回答，“我是在给你一个选择，因为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这样子离开，这不是你。”
“什么样的选择？”
叶子看着陈向荣的眼睛认真地说：“要么冲进去揭穿骗子要么帮助骗子完成他的骗局。”
“你什么时候心这么狠了？”
“因为有些事情你改变不了，你可以改变一个人但绝对无法改变一群人，换句话说，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你只能去顺应，我不是心狠，只是觉得无力。”
陈向荣终于明白了那个交易员说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一句话：“我去帮伊万，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顺应，顺应，顺应……”他每说出一个词语气就要比上一个更加愤怒。
叶子看着陈向荣，她没说什么，但同时她了解这个男人，如果逼急了他真的会去挑战世界，尽管会失败但也会不服输地重新昂起头颅，就比如现在他又将踏入那个噩梦般的世界。
陈向荣慢慢的站起来，脚步坚定地走向那个曾经奋力逃脱的世界，奋力逃脱的围墙。
叶子跟在后面，她是很仗义的朋友，哪怕前路再黑暗也会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