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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断金

记不住呢?

涂文辅恼了,训斥着端来点心的小侍童:“皇上洒过雨露,元阳走得多,得吃性温偏阳、生精收敛的,拿来的这些,都不对路!”

涂文辅跳着脚说的,显出着急的样子,其实这只是装给旁人看看罢了。在这儿,此刻,他只需是个眼里除了皇上起居之外没其他事的老太监,忠心、勤快、老实,仅此而已。

“去,这饼,换成石榴花的,耗子都知道节气,你不懂?能随便逮着什么放什么?伺候的是皇上,不是你爹!这么大一块鸭肉脯子,放的时候脑子给火铳崩了?是这大下雨天吃的?还有那酒,说多少回,端到这儿的时候还得是烫的,到皇上喝时才是温的,都不长记性!”

被他这叽叽喳喳地一吓,小侍童战战兢兢:“公公教训得是,我替公公骂他们去。”

“可快点吧。”涂文辅知道天启帝每次行房大概要用多少时间,盘算着,也快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换好了回来,涂文辅检查了一遍,扔出去两块不整齐的,算是没有了大毛病,才端着托盘进了里面。

今天的临幸和往常不同,先是换了张床,这床非是全由工部木匠造的,而是天启帝自己上手搭了架子,再让木匠做些细活儿,算是他自己造的。活儿好活儿坏自己看不整齐,只知道是个龙凤大拔步。古往今来,能自己动手做出张床来的皇帝,恐怕也只有这位。

又是新地方,因是新床,寝宫里旧床还没来得及挪出去,别的地方,也摆不下这么大一张床,就只有摆在天启做木工的房里,周围都是散落的木头和木工活计——这还是他自己提的。在这地方和摆设里临幸女人的皇帝,这位也是祖宗。

新床新房,自然也是新人,今天两个都不是宫里的,往准了说,甚至都不是大明的人:一个西域黄头女子,高鼻大眼薄唇;还有一个南洋的,发乌黑,皮肤也黑,却细滑如丝,噘着嘴,能站着把腿翻到头上。

这是魏公公特地安排的,有他的道理,皇上是青春年纪,要多吃多用,不能每日里总黏着奉圣夫人。

这倒好,在木工房里、自己做的床上、宠幸两个番邦女人,这位天启帝,真是应了年号,开天辟地第一位。

涂文辅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新床、新人、新地方,好兆头,想我大明必有一番新业!恭喜陛下。”

果不其然,天启已经完了事,说了句:“进来吧。”

涂文辅把帘子微微打开一角,侧身入内:“给陛下上茶。”天启此时裸着坐在床沿,两个女子也裸着,正给他披上睡衫,见涂文辅进来,也不慌乱,伺候好天启穿衣,才拿起衣服遮住羞臊地方,各自出去穿戴好,再进来服侍天启吃食。

“番邦女子,不晓礼数,陛下可如意?”涂文辅在床边一侧,弓着身子问。

“人,是还行,可这床,差了点东西。”天启挑了眉毛。

涂文辅心一紧,这孩子其他的事好糊弄,但手艺活儿,还真应付不了他,得说实话:“陛下说的,可是包金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都是朕过了手的,唯独包金,朕犯了懒,你们竟然糊弄?”

这床门面上,按天启的图,该有两条纯金造的龙凤把着左右,每个都是一人多高。还有床围和窗上雕花,按天启的想法,也都得有纯金块子穿插。其他不少零七碎八的地方,也该有纯金,但做出来,却都是包金的。

既然问起了,那就躲不过去,涂文辅做出慌张跪下的样子,磕起了头:“涂文辅胆子再大,也不敢糊弄陛下。”

“当初说了,四角立柱要承重,拿金做角做不来,许你们包金,可这其他地方,分明可做实金的,缘何不做?拿包金凑合事,我看不出来?”

这是欺君之罪,认不得,当初做的时候,魏公公就有交代,若陛下察觉,只管把他抬出来就是。

既然有交代,那便直说了:“老臣不敢欺君瞒上,只是如今内库实在是没金子可使了,又不敢跟陛下说,免得陛下心烦。魏公公和臣四处筹措,魏公公把自己家里的金子全拿了出来化了,才勉强包好了这些地方。我等为陛下倾家效忠,望陛下恕臣等无能。”

魏公公搬了出来,果真好使,天启脸色稍平了些,但也没让涂文辅起来,只是问:“国库呢?没金子?”

“陛下,”涂文辅拉长声音,“洪武帝设内库,是为了补充国库之金银所需,而非以国库补充宫内所用。况且,今日国库,金子也不多了。”

前面说的是给你个样子看看,再怎么胡闹,祖宗立下的规矩,你破了就是你的不是。重点在后半句,这把火,得烧到别处去。

果真,天启往前一弯腰,离近了他:“有两个库,不是你管的吗?”

来了,涂文辅回道:“臣代管的两个库,钱都交给魏公公使在了辽东,笔笔可由陛下和魏公公亲审。至于其他几库,臣在内廷,不敢乱嚼外廷的疙瘩。”戏扣子要做悬。

“讲!”

还是小啊。涂文辅不动声色:“其他几部主的是和,一个铜板子都不愿意出,问急了,就两眼一瞪,说没钱。魏公公不信,四处查了大半年,才发现确实没钱,原先那钱,正在人手里转着圈!”

“什么意思?”扣子又进了一层,天启犯了疑。

涂文辅继续说道:“廷臣之间,寻官避祸的事太多,那些文官平日圣贤经纶的,要起贿赂来,那架势倒像个武将。那几部库里的金子银子,他贪一点,我挪一点,在这些人手里你转给我,我转给他,但就是不回到国库里去。”

扣子这就算全布好了,来吧陛下,问那句最要紧的。

“怎么没人查?都察院呢?御史呢?”

戏柁子到了,涂文辅长叹了一口气:“回陛下,怕的就是他们查,御史大人们都巴不得多查点案子,话说得好,花钱消灾。拿了钱,手上脏,谁敢不给御史们打点?大家要脏一块脏,下手时才有顾忌。去年报给您的杨涟、左光斗就是,审了大半年,两位御史大人才认了事,一人两万,兵部姓熊的给的,一直想挑陛下哪天心顺时说呢,又怕扰了……”

“杀。”

哎?

“杀了。”

哎!

天启轻描淡写,仿佛这两个字根本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查准了,该杀就杀。”

还以为你会琢磨琢磨,怎么脱口就出来?行,这孩子行,比你爹利索。杨涟、左光斗,那可是把你从内宫里抢到前殿的人,你能顺当儿地当上皇上,全拜这二人豁出命撑着,现在你却说不要就不要,涂文辅心里一阵激血。

大敌可除!

在人看来这是忘恩负义,可在老朱家,这算是家法。再者说,移宫到现在五年,三司六部、各个衙门口,乃至各地州府遍布东林党,群嚣成党,这要是太祖、成祖在世,天天能看拍屁股,到你这儿,老朱家的血现在才算醒了。

事成了,不多待。涂文辅赶紧磕了个头:“遵旨。他们捞的钱,臣也会想办法补回国库。”

“还有个事。”天启又问,“那金矿,能开吧?”

涂文辅心一跳,脑子里线头乱转:说的是那事,抓着的那块金子?不会!昨夜里才出的案子,线现在还掐在自己这儿,会这么快到你耳朵里?不对,一天他都在做木工,没出过这屋,这屋里头的人都是我的,又都没去司礼监。但还不敢保,就问:“陛下说的矿是……”

“金子缺了,户部册子里的那些矿,再采些吧?”

放心了,不是我那事。

“回陛下,万历那会儿,浙江哪儿来着,出了场矿害,那真是奇了,打那以后咱大明就没出正经金子。跟着后些年山东的矿民造反,逼得先帝禁矿,算起来得五年了吧,从那之后,各地再开矿采金银者一律法办。现在要是再开,怕是那些文官又要骂街上吊了,说什么断龙脉违天意之类的浑话。”

“那怎么办?”天启看了看周围,“咱内库,就只剩木头了?”

“见到魏公公,臣等商量下这事,想办法给陛下筹措金子。”

是得和魏公公商量金子的事,不过不是商量你想要的金子,而是另一块金子。

辞了天启,今天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杨、左二人终于可以除掉了。多亏昨夜锦衣卫守来的案子,掐着了谢启光伙同徽商要救人,那个谢启光一直在东林党和自己这边摇摆,贼得流油,若不及早解决,以大理寺查案名正言顺,再加上徽商不计钱财上下打点,这人,说不定还真能从诏狱里出来。

现在天启张了嘴,涂文辅一下就踏实了,剩下的工夫,全给那块金子了。

司礼监离天启的木匠房不算很远,又是近子时,内宫里空,也就不在意样子,两个小太监在后面给提着袍子,涂文辅三步并两步,不一会儿就到了。

门口早就有侍童候着,见他来了,连忙迎了过去,奉上擦脸帕子和洗手水。涂文辅爱洁净,受不得汗,每次回来都要擦脸洗手,但这次例外,直接就进去了,太监忙端着盆跟着走。

“都到了?”伺候皇上的嗓子,也换成了另外一副,冰冷、阴沉。

“是!田大人、许大人、崔大人,还有他带来的一个人,小的没敢问是谁。”

“再来的,除了魏公公,一律不许进。”

“是!”

进了院子,涂文辅又看了看两边:“院子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四下看看,守在角里。”虽说是自己家,也得做十足的小心。

安排好了,也到了厅堂,四下灯火通明,几个人分坐两旁等他。

他是司礼秉军太监,虽职位不高,但内廷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首脑,又紧守在皇帝和魏公公身边,在皇帝身边是奴才,在这儿是主子。

侍童向四下站着的其他人招了招手,众人就跟着出去。涂文辅落座正中,端起茶杯:“先说诏狱,杨涟、左光斗的事,可以办了。”说完喝了口茶。

田尔耕紧跟着接话:“陛下有旨?”

怎么,你不信?

涂文辅眉毛动了一动,归根结底,这锦衣卫大统领田尔耕跟其他人不甚一样。

“有了。分着办。”涂文辅说,“魏公公的意思,一下太多,外头的麻烦也就多。”

田尔耕点了点头:“老许?”

一旁的许显纯也点头:“记下了!”跟着他又补了一句,“受贿的钱,怕是搜不出。几家都抄得快挖祖坟了,也没见着什么。”

是你搜出来也不会说吧,那些人背后都由富商顶着,谁家没钱?涂文辅不动声色,这点小钱,也就让他们底下人拿了算了,锦衣卫也得吃肉。

于是点了点头:“回头找我,再想点办法。”他能感觉到许显纯心跳快了几下。开心了?

“说那东西,怎么回事?”涂文辅挪了挪身子,手臂向后微曲,搭在官帽椅的扶手上,搓弄着椅子光滑的扶手边缘。

晚上伺候皇上之前,众人急匆匆地拿来那件东西,只一眼,他的魂就被勾走了,当时来不及细问,让他这一晚都抓肝挠肺的。

是啊,谁不喜欢金子呢?何况是个天造地设的宝物。

还是许显纯接话,人也是锦衣卫拿的:“昨夜守教坊司的一个校尉,多跑了几步,在户部门口拿下的两个点子,子时,俩点子在那儿等户部早上来人,要献这个东西。”

“拿人的校尉,在哪儿?”

“留在我那儿。”

“什么底?”又问。

“入卫四年,一直在教坊司画影守夜,俩哥都是锦衣卫,都死在萨尔浒,家里剩一个动不了、半疯的爹。”

“有相好的吗?”

“查过,不多,都是一个所的。”

涂文辅想了想,许显纯见他迟疑,就问:“要不转到诏狱?”

要封他口?没必要。

涂文辅说:“不转,给升个官,找个别的由头,再赏俩钱,嘱咐好别乱说,然后调个地方,离眼皮子近点盯着,之后的事,再说。”家里有过锦衣卫,知道规矩,独苗带个爹,肯定惜命,又是个校尉,穷,给点甜头,应该不敢乱说。封这种人的嘴,未必一定要用刀,至少,现在不必。

又问:“拿人的时候,户部没人看见?”

“没,昨夜雨紧,打更看夜的懒了,校尉拿了人,半路才遇上,没敢多问,那校尉也机灵,知道东西蹊跷,就什么都没说,押着人送到了就近的所,偏巧了我在。”

涂文辅点了点头,还不放心,嘱咐:“这几天,扫扫街面,听听有没有风出来。”跟着又问,“那俩点子,人在哪儿?”

田尔耕接过话:“诏狱。”

涂文辅点了点头:“张嘴了吗?”

“进去还没问,就张了,就是口音实在难懂,耽误了些工夫。人是云南元江府一带的,两个矿民,说是一坑人在车里司和元江府中间一带山里偷着采铜,摸着了金脉,出了这么块东西,再往下打,大石头堵了,火爆、酸爆都弄不开,得上火药。可火药是军管,寻了两年,就近的元江、广西、广南没有,云南、大理也没见着。现在矿主害了病快死了,想死前光宗耀祖,索性派了俩机灵点的来京师献了这块金子,兴许能讨个官当,顺便探探能不能搞来火药接着采金。这俩点子,就一路跟着花子帮来了京城,打听出土里的事都归户部管,就守了户部,还没等到见着人,就被锦衣卫拿了。”

涂文辅仔仔细细听了下来,不再说话,抬头琢磨。这番话,猛一听上去,似乎都是疙瘩,但有疙瘩的地方,似乎又都能摸圆了。

涂文辅先把疑点择了择,留在心里:“现在吐的,未必作数。”

“是。”田尔耕看了看许显纯。

许显纯忙道:“尽快上架。”上架就是打着问。

“打之前,先过一道池子,能吓唬明白最好,要打手也轻着点,毕竟不是罪。”田尔耕说,说完他看了看涂文辅。

先看诏狱里别的人犯上刑的样子,吓唬吓唬,这是过池子,然后再打。

心还是不够硬啊!魏公公这个大儿!涂文辅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给他点了点头。

“记着了,打完养两天,再先甜后酸,再打,两遍,七八天,若真是个山里人,该出实话了。”许显纯接口说。

先甜后酸,是用女子诱之,女子都是教坊司训出来、不入勾栏的瘦马。打过了之后,再让他享福,尝到了甜头,然后再打,拿享福勾着,往来两遍,穿插着不停地盘问,一个问题无数次地问,直至吐出真话,这是诏狱里对付人的办法。

不纠结法子,让他们弄吧。

“这条线上的人,还有谁呀?”

“都是自己人,都是铁的。”田尔耕答道。

涂文辅点点头,这些人,之后再说吧,先问出来要紧。

这时,半天没说话的崔呈秀接过了话口:“里面应该差不多了,公公移步?”

涂文辅站起身来,众人随后,进了内堂。内堂是个比议事厅小点的屋子,摆设显是都撤下去了,只留了一个长条桌案。一人穿着长袍,四十岁上下,满脸堆笑在桌前等候。守着他的太监见来了人,就退了下去。

是个生脸。

涂文辅低声问:“谁?”

“工部懂矿的库事,姓柳,找来验这块金子。”崔呈秀答。

“铁?”

“还不是。”

“卑职柳省龙,叩见涂公公。”那人也不顾他二人在悄声说话,就尖着嗓子跪下。

“他一直想。”崔呈秀又说。

“怎么进来的?”

“藏在宫里轿子,从家里直接找来,上下都没人看见。”

那也不保。

转过头,对柳省龙说:“麻烦柳大人。”

柳省龙哎了一声,把面前的一块红布掀开,露出了里面那块金子:“公公请看。”

虽然早前匆匆看过一眼,但再看见,涂文辅仍是心中一动。

自己掌着太仓和节慎两库,金货不少,内库里更多,但都是人打的玩意儿,不是天生的。这一块不仅是天生,而且比那些都好看,更大、更奇,让人一看,眼睛就拔不出来。

从样子上看,是一条要上天的金龙,再侧一点看,又像上了一道劈过夜空的闪电,上头坑坑洼洼的点,似乎又是紫红色的。整块金子看上去不经任何雕琢,却又比任何雕琢过的都华丽,便是在灯火通明的屋里,仍闪着光,金中带红的光芒。

足有好一会儿,涂文辅都没说话。柳省龙不长眼,自顾自地说道:“户部的矿库里,大大小小的带胯金、麸麦金、糠米金都有,唯独没见过成型的生金,卑职祖上不知道是烧了哪门子高香,才能托涂公公洪福,开一回眼,见一回老天爷给的真宝贝,真是三生有幸,卑职……”

涂文辅微一皱眉,崔呈秀喝了一声:“拣要紧的说!”

柳省龙吓了一跳,忙住了口,说:“金重八斤十五两,卑职所记没错的话,前朝康定年间,出过九斤六两的狗头金,但那块半金半石,做不得第一。而这一块,并不含杂石,卑职斗胆判断,天下有载以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生金,恭喜公公,贺喜……”

“怎么知道是金子?”这人啰唣,还不如自己问。这么大一个东西,若是满金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柳省龙清了清嗓子:“回公公,自古断金,先从望起,七青八黄九紫十赤,公公您看这金,是不是坑洼处带着紫红之色?”

涂文辅点头,问:“九紫?不是十?”

“因是生金,间杂些恶物,许是铜或银,若是炼了,就是十赤了。”

田尔耕在耳畔小声说:“当地出铜和银,和矿民说的能对上。”

涂文辅又问:“看之外呢?”

“卑职试给公公看。”柳省龙从桌上包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石头,“这是江西信江出的试金石,断金皆是靠它。方才求公公们杀了只鹅,这石头在鹅汤里煮过,再放凉了,便可试金。请公公细看。”

柳省龙用布包了那块金子,仔细捧着,拿金子边缘轻轻划过石头几次,留下了几道金色的细纹,好似飞鱼服上的线。划好后,柳省龙又小心翼翼地把金子放下,从包里掏出另一块手指节大小的金块,对比之下,小得像个扣子。“这是前朝宋庆元年间,益阳出的一块马蹄金,面相相仿。”然后在那块石头上刚划过的地方之上又划了几道,“两处金痕,若是成色一致,便可比对,公公请看。”他把试金石递给了涂文辅,又从包里拿出一个西洋来的水晶片子,贴近了看,寻常东西一下就放大数倍。

涂文辅眯着眼,上下比对,当真是两道金线分毫不差,于是点了点头。

“拿这试金石试了金,就不必再过咬和摸了,是十足真金。”柳省龙也跟着点头。

“此金说是在山里采的?”涂文辅又问。

“回公公,您看这金侧,略有坑洼,这是被水冲刷而成,水金相,另一侧金体棱角分明,这二者同在一体。下官判断,该是山里洞中所藏,一侧在山岩之中,另一侧则被岩中万年流水冲刷而成。这种金相,前朝的典籍也有记载,是造化而成。”

田尔耕又小声说:“这和点子说的,也对得上。”

“本朝典籍呢?可有记?”涂文辅问。

柳省龙一愣,回:“回公公,自太祖起,本朝采的都是前朝留下的旧矿,没见过大的生金。头些年派出去矿监采金,也是旧矿,出的金子又都进了内库,户部见不到。再后来先帝禁了矿,就再没见着金了,自然也没有典籍可录。”

这倒说得对,万历派出去的矿监,没听说过哪个往户部交过金子,再往前,也没听说过哪里出过什么大金坑。

涂文辅略一点头,想起一事:“这金出于元江,可有法子断定?”

柳省龙一躬身:“侍郎大人也问过,卑职就斗胆带了些家伙什儿,在几位大人面前献献丑。”说完他从包里又拿出一个口袋,打开拿出几块石头,“云南水文山石,大同小异,这是先前户部存的云南楚雄银矿的存样……”

涂文辅眉头一皱——你从家直接来的?这一小会儿,前后又是金子又是银子的,你家东西可不少啊?工部的人,家里却放着户部的矿样,比你手长的,怕是还有舌头。

柳省龙自是不知道大难临头,仍接着说:“……上头的土都是原地的,楚雄元江是同一条脉上的,土种差不离,卑职就从这石上取土,给公公比对。”接着拿出一根鹰尾上的长羽毛,揪干净杂毛,只留羽梢上的一小撮,慢慢刮着石头,下面放着掌心大小的一片细纸接土,待刮下一层土之后,放到一边。又取了一根鹰羽,如法炮制,也取了金块上的土。待到两种土数量接近时,他便停了下来。

“金块罅缝坑洼之处,存有土泥,对比即可知。”说完他从桌上挪过两个西洋造的琉璃管子,管子晶莹剔透,透明中带着微微的蓝色,内注进了水。“斗胆有劳两位大人各拿一个,挨在一起,务必对齐平稳。”田尔耕和许显纯各拿了一根管子,对齐,柳省龙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拿一张纸,说,“请涂公公移步到这管前,下官放沙土进去。这水里兑了稀过的藕汁,能让沙石落得慢些,放的分量也一样,请大人待会儿注意这里面的沙石,落到底处的过程若别无二致,便是同一地的。”

涂文辅盯着琉璃管子,果不其然,柳省龙放土后,两管中碎石在前,沙土在后,缓慢落下,几乎同时落入管底,别无二致。

“公公再看。”柳省龙又递来水晶镜片,涂文辅弯着腰,仔细看着管底沙土,挑不出不一样的。待他看完,柳省龙又仔细地对比了好半天,回过身,一脸得意,“回公公,各位大人,是云南的土没错。”

涂文辅直了直腰,问:“元江府,以前出过金吗?”

柳省龙回道:“元江府本地,有铜,但金在铜之下,并无记载出过。前朝周密有本《癸辛杂识》,提过广西出生金,大者跟瓜子差不多,碎的如麸皮,这在元江府东边不远,是山金;再早,汉《论衡》也有提到永昌有金,此外丽水丽江府一段也有,大的像禾栗,在水沙中,这都是水金。元江府在几地中间,又各距几百里,合上了前人讲的‘金分千里’一说,再又是荒山野岭,所谓硬山狂水出丰金,看这块金子,是说得通。这金块之大,实在闻所未闻,卑职断定其下必有个巨大金脉,这实乃我大明之福啊。若不是先帝禁矿,卑职定赴汤蹈火,也要为陛下鞠躬尽瘁……”

涂文辅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柳大人果真是行家,今天就麻烦您了。来人,安排柳大人出宫,回去路上稳着走,南门出。”

说的是东厂暗语,其他几个人都听不懂。安排就是下手的招呼,出了宫,路上下手,稳着走就是抹脖子,埋到南边外城。

这人嘴太滑,怕是没出城门就得吹牛,不出半天,全北京都得知道他给一屋子人相了块大金子,不封口不行。

“卑职给涂公公、魏公公磕头,今后卑职鞍前马后,死不足惜。”柳省龙磕了个头。两个侍童过来,带走了他。

回到议事厅,涂文辅把金子放在桌上,又端详了一会儿,才喝了口茶。小太监在他们离开时已经把茶点摆好,还支了壶暖身的姜汤。

“怎么看?”他问。

“金子是真的,只是这一路从云南到了北京,听起来悬啊。”崔呈秀说。

话对,也是涂文辅听到时的第一感觉。两地相隔数千里,路上要走大半年,两个人竟然能带着一大块金子,没被官府截着?菩萨给他们保佑了?且过大大小小几十个城关都没事,偏到户部门口被按着了?这疙瘩不小。

涂文辅点了点头:“田大人呢?”

“崔大人提的,确是犯疑的地方,两人没路引,一路到北京,按说不对劲。但细一琢磨,似乎又有可能。”田尔耕答道,“若是买卖人和寻常百姓,自是难免不了要查,偏这两人是花子。老许,讲讲。”说完,话口扔给了许显纯。

许显纯接过话:“回公公,两人浑身脏臭,旁边都站不下人,按卑职看,要是说守门的官兵嫌脏,懒得查他,我倒也信。再者说,连皇城都进来了,各地自然也能进。”

似乎也说得过去,守城门的,每天成千上万人进出,挑的是那些看似可疑或者有油水可捞的人,乞丐花子,看都不看也有可能。

崔呈秀又说:“挖出来块金子,献到京师来求赏,这也说不通。还有什么赏能顶得了这块金子?”

三人皆点头,各自琢磨,不说话。八斤多的纯金块子,实在不是小数目,自己藏了足够一世富足,何必冒险拿出来亮?

又是许显纯:“两个花子说,他们矿主快死了,想求赏,封个官当。在矿坑里当了一辈子耗子,天天刨土,到老了,钱上的事看开了,想谋个官光宗耀祖,似乎也说得过去。”

田尔耕又补充:“求火药,再开矿,边上的元江没有,广西和广南也没有?当地可有驻军扎着。就算都没有,云南府、大理府,还有四川,该都留过。”

“确实没有,驻军没有,民间更没有。”崔呈秀补充,“别说这几个地方,全国的火硝和硫黄现在都在北京,订多少,各地出多少,每箱的钉封是两个,一个在工部,另一个给兵部,押到京城合在一处才能打开。除了神机营、火药局,辽东一线,全国哪儿都不能有,地方敢留存得掉脑袋。”

崔呈秀按魏公公的安排,过了秋要升到工部去,这些事他清楚,火药是重要军辎,现在只供辽东御匪,地方和民间严禁留存。

“拿图来。”涂文辅跳出了众人的议论,“嘴里的话,先按刚才说的,打几天看。先看看这个金坑在哪儿。”

崔呈秀早备好了图,直接铺在了地上:“这是去年云南的官图,各部都是同一份。这是元江府。”崔呈秀拿了图杖指了指。

许显纯又补了几句:“给花子看过,让他辨认地方,可不识字,也看不懂,只能指出大概的地方,元江府往南的这一带。”

“没有再细的图了?”舆图上,那一带是空白的,只有一道江水。

“云南那边上的,只这张官图,再细的图,恐怕只能到地方上才能看到。不过花子说,这一带群山七百里,中间隔好几道大江,住的是当地土司蛮夷,都和他一样不识字,没人能画出图来,地名也都是土语,怕是……”

这就麻烦了,涂文辅皱了皱眉头,抬起了头:“没有图,怎么去?”

其他三人也不说话了,没有舆图,又不知道地名,还在深山老林子里头,这可怎么办?

“打!打死也得问出来。”许显纯说。

就不能沉稳点?连着两次激血,还惦记上了?上脸也太明显了。许显纯是自己藏在锦衣卫里的人,拿来制衡田尔耕的,可现在越来越嚣张跋扈,也不懂得收敛。

涂文辅心里数落着许显纯,脸上却没露出来,只是又喝了口茶,摆了摆手:“打出来的,最多是个名字,不会画图也没用,又得四处去打听,多一个人知道这线,就是多一分麻烦。”

许显纯不再说话,众人沉默了有一袋烟的工夫,目光都锁在了元江府到车里司之间的这片空白。

这矿,该怎么办,拿还是不拿?涂文辅脑海里反复地想,一个看不见底儿的大金坑放在这儿,谁能不惦记?但如果拿,现在还留着禁矿的规矩,东林党刚开始肃清,余党还把持着半个外廷,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只要听说魏公公再开矿,奏折和骂声怕是能塞满殿门,实在是个麻烦;再者皇上此刻正缺金子,听了必然激血,到时这些金子,变数就太多了。

若要暗中采,这地方够远,地方上又是蛮夷,相对而言省了其他大省的麻烦,采起来可以更为隐蔽,也更随意,远非那些被禁了的、谁都不敢动的旧矿能比,这是利好。

可不好的地方也有:一是地方难找,更难到,怎么去?几千里地,一放出去,少说一年,慢。二是线头多,现在就这几个人知道,但之后呢?只要透出去丁点儿风声,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案子,这是偷着斩龙脉,诛九族的死罪,怎么藏住线头?这难啊!三是谁来做这事?身边的几路人,谁合适?探路、采金、运回,件件都是麻烦事。给东厂?太监番子们虽然无牵无挂,又是自己人,可太贪财,万历派出去的矿监就是例子。给崔呈秀?工部的人倒是懂采金,只是人难说,相好的太多,难免出线头,又都是地方上的熟脸,不好藏。剩下的就是锦衣卫,锦衣卫看上去比其他两批人更稳妥一些,只是……

刚想到这,外面小太监高声喊道:“魏公公到!”

几个人说好了似的,腾的一下同时站起身来,垂肩低头恭候。涂文辅停下思考任何事,脑子收敛到了一处。今晚魏忠贤去找奉圣夫人之前,田尔耕给他俩看了这块金子,之后二人就急着去了,想来这一晚他也如同自己一样,被这块金子搞得神魂不宁吧。

果不其然,魏忠贤走得比寻常快出很多,太监刚报完,门帘就开了,大明皇帝最亲信之人、当朝权势第一的宠臣、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东厂督主、锦衣卫的幕后大旗主魏忠贤快步走来。

“参见魏公公!”

“参见义父!”

魏忠贤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直直地走向桌子,边走边向两侧甩了甩袖,露出金线袖口中的手来,高大的身体像鹰展开了翅膀,急不可耐地笼罩住了那块金子。

好半天,他不说话,只是手捧着那块金子,一动不动,把背影留给四个手下。

怎么不动了?涂文辅心里嘀咕,于是站了起来,小步挪到魏忠贤身边,低着头说:“公公,这金子下面,有条大金……”

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脉”字就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前魏忠贤那张原本衰老、布满皱纹和青斑的脸,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不,三十岁,金光洒满了他的面颊,他的脸似乎丰润了,似乎平滑了,似乎金子的颜色就是他本来的肤色;那对他毫不理会,只盯着金子的眼神,同样也是从未见过,在那里,震惊、入迷、疑惑、贪婪和凶狠,更多的,是喜悦,轮番变幻。这时,大明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仿佛中了魔,又好似成了仙。

赶紧低头,别看!涂文辅压下了自己的脑袋,躬身退了回去。

矿拿是不拿,可以不用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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