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某身体欠妥,不能起身相迎,还望官爷见谅。”
李二狗听程县令说过,这位钱公子的身体不太好,所以对于钱承祖躺在床上倒是没有太意外。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快,上头还有捕头和其他年长的捕快,平日接触最多的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庶民,根本没有单独接触读书人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和读书人面对面,第一次被人叫做官爷,瞬间就感觉自己高人一等,说话也开始讲究起来。
“钱公子客气了!程大人一直记挂你的身体,就怕他不在的时候会怠慢,这次特意交代我代他过来巡视一番。”
好吧,为了跟自己“官爷”的身份相称,李二狗连戏文里听来的词都用上了,却不知道他这不伦不类的话,说出来只能惹人发笑。
钱承祖没笑是因为他的教养在那里,再者李二狗算是代表程金银来的,就算是给程金银面子,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多宝的教养却没有多高,或者说,他现在已经发展为,从骨子里对姓程的人没有好感,哪怕对方只是替程金银来看公子的人,在最初的礼节过后,他都不想给对方好脸色看。所以他听到李二狗的话,直接“噗嗤”笑出了声,在察觉到钱承祖的不悦后,才收声并站直身子。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声嗤笑,已经让李二狗感觉到了多宝的蔑视,可是他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看起来高人一等的多宝,实在是提不起勇气去质问。
好在钱承祖开口帮他解了围,让他对这位“病公子”的好感又上升不少。
“劳烦官爷替我向程县令道谢,钱某的身体好多了,劳他挂念。”
李二狗心想,这位公子一看就和程县令一样,是个知礼的读书人,就是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子,看起来不怎么样。
“公子的话我一定带到。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县衙,就不打扰了!”
这段话可是他从老捕头那里学来的,应该没错了。
“既如此,钱某就不多留官爷了。多宝,送官爷出去!”
这次多宝脸上到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只是他的“送出去”,也只是把李二狗送出房间门、送到院子里,然后就反身回了房间。
好在李二狗还有话和程锦儿说,对于多宝的行为也就装作不知道。可是钱承祖看着这个越来越比自己还有公子范儿的书童,心里的不悦又加了一层。
“我有多久没有写家书了?”
多宝听到问话,在心里算了一下:“公子上次写家书是二十天以前的事情了。”
钱承祖出门在外有小半年的时间,一直是保持着一月两封家书。只是这段时间生病了,才会耽误了写家书的时间,想必将军府该有人着急了。
“你去把我的笔墨找来。”算算时间,善行的事情早就忙过了,是时候写封家书了,是时候让自己的忠仆回到身边了。
多宝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李二狗正在描述一路过来看到的灾情,旁边站着的几人都是一脸呆滞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不敢置信。
多宝可没有心思在这里听他们说什么,转身就出了院子,剩下院子里的几人,心情依旧随着李二狗的话起伏。
“…我来的时候绕了远路,亲眼看到以前见过的一个小村子—比这个村子还小,只有十几户人家—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土湮没了大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里面有没有埋着人也不知道!我要不是因为这个回县衙喊人,也不会这么晚才到。可是县衙现在哪有人啊,只有一个跛脚看门的老头儿!”
“县令大人就是担心你们,怕你们出事,现在看到你们没事儿,我们也就都放心了。我也不耽搁了,现在就走了,去那个被埋了的小村子看看,没准儿还能救出几个没死的!”
“李捕头,你先别走。”
卢三多拦住李二狗,没让他在渐渐天色昏暗下来的此时离开。这个时候,在只能靠灯笼火把照明的晚上,危险绝对是成倍增加的,
“都这会儿了,你这也走不了多远天也就黑了,更别说现在路上不好走,还要绕路,等你回到县衙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咕噜”一声,李二狗的肚子随着卢三多的话叫了一声。
“再说就算要救人,也要先把自己个儿喂饱管好再去救人,你这样饿着肚子过去,有多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李二狗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想到午饭还是用一个干馍馍解决的,晚饭更是连口水都没有喝,也觉得有点饿的难受。想想这个样子去救人,能不能救到人真不好说。
徐氏早就开始准备晚饭,听到李二狗来的声音后,又特意多做了几个杂粮馍馍,这会儿正好出锅,可以开吃了。
于是李二狗这个晚上终究没走成,吃饱喝足之后,跟卢小牛挤在一张床上打了一晚上的呼噜。
晚上卢三多挨家挨户走完了大寨村的村民家,本身就是逃难组成的村落里的人,更能体会那种,灾难时刻想要外人帮一把的无助,纷纷的表示愿意跟着李二狗一起,去帮助救些还能救的人。
天色刚刚泛起亮光的时候,一阵“轰隆”声从远处传来,听声音像是哪里有塌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人。
担心了一整晚的大寨村村民们,在这一阵并不算震耳却惊心的声音里醒来,再也没有了继续睡得心思,纷纷从家里出来,到了村长卢三多家门前集合。
“行了,都回去收拾收拾自己去,每户都要留人在家,女人和小崽子们都不用去。吃完饭咱们就出发,记得带上干粮!”
卢三多也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把事先想好的安排说完,让大家自己回去准备去。
两刻钟后,一众青壮汉子们在卢家门前站定,随着李二狗的步伐一起,第一次代表大寨村这个之前被人看不起的村子,以另一种姿态站在了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