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白一骑快马向南而去,深惧道姑两人追上,一刻也不敢驻足。
夜晚暴雨山洪,小路泞泥不堪,马匹不敢涉险,他便沿着官道一直向前,大约行了数百里。直至次日午时,正感腹中饥渴,远远见前方有一个小镇,驱马行去。
行到近处,看见小镇镇首迎石上写着“鹿回”两个大字,想来是小镇的名字。
东方白远眺看去,镇中道上不见一个人影,街道两侧虽房屋罗列整齐,整齐有序,街道上却是杂乱无章,不见一人,端的古怪。
东方白下了马,一手抱着宋玉另外一只手牵着白马进了小镇,老气横秋的模样配合瘦弱的身材倒是有几分滑稽,不过现在街上也没人笑话他。
在街上走了一圈下来他发现原来并非镇中无人,镇中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东方白透过门缝分明见到有人,但待他敲门却是始终不见有人应答。
他一连走过十户人家皆是如此,心中倍感郁闷,想到:“怪哉!这一城镇的居民见鬼了不成,大白日紧关大门,连客栈都不营业了,就算有鬼大白天还怕它不成。原想着来此处碰碰运气化个善缘填饱肚子,现在看来不如到野外随便摘点野果子吃。”
正郁闷时,突然一道女童的哭啼声隐隐传来。
“有人在哭!”东方白当下顺着音缘寻过去,向镇南行了数十丈,穿过一处小巷,抵达一座小宅子前,宅子大门敞开,断断续续的哭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东方白刚一到门前,还未踏足院门,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恶心作呕。
入眼看去,之见宅中大院鲜血四淌,尚未凝固,犹如血河。东西两方却是各有一只手足残骸,大院墙壁上还有两个血色手印,甚是恐怖。
那哭声是从内屋中传来,东方白强压心中的恐惧,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穿过大厅,进入里屋。
进到里屋饶是东方白已有心里准备依旧吓一大跳,只见房间内全是鲜血,两个头颅正摆在房间中央,两人脸上皆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双目突出,一动不动看着门口方向,好似一对索命恶鬼般。东方白与两双眼目光相对,吓得一阵哆嗦,不由打了个冷颤,后背瞬间冒出一排冷汗。
在这小小的房间内,靠内的墙角处,一个同样差不多十岁左右的女娃娃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此前断断续续的啼哭正是她发出。因为东方白突然开门的声音再次惊吓到女童,只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后又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东方白强压恐惧与恶心打量四周,只见里屋和大院内除了鲜血和大块的残骸外,还有些残碎血肉,那头颅和两节残肢还依稀可见撕咬后的牙印。心中想道:“这两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咬死的,难道这小镇被凶兽袭击,所以才使小镇上的人连门也不敢出了?”
回过神见那女童倒在血泊之中,甚是不忍心,再三确认这家人没有其他存活的人之后,他将女童背出,扶上马背。
再在镇中转了一圈,终于是没有一家人敢开门,终于是打算继续向前行。正在这时,远方两道人影向小镇疾驰而来。
定睛一看,只见其中一人正是他自己那便宜老师,另外一人则是一名白发老婆婆,手中拄着蛇行拐杖,看似病残歪歪倒倒,却是与羽然同步而来,速度不见弱下半分。
两人未驭坐骑,向小镇方向一前一后奔来,夸林跃沟,想来也是发现了东方白,冲这个方向奔来,不时便到了他跟前。
“老道士,昨晚跑哪去,害得我到处找你。”还不等羽然发问,东方白率先发问。
羽然道长一个梨花爆在东方白额头,佯怒道:“小叫花子没大没小的,叫老师。我不是叫小二转告与你叫你在客栈等我两日,你为何跑到这来了?咦……你手中这是抱得白家那女娃娃的娃娃?你偷一个人家的宝贝还不够,还想偷人家另一个宝贝?”
东方白将宝贝塞到宋玉襁褓中的那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羽然的眼睛,但是他却不知昨夜发生的一些变故。
“原来老道士叫小二转告与我叫我等待两日,只是昨夜事发突然我已经先行走了,小二自然是没办法转告什么话了。”东方白心中想着,说道:“昨晚发生大事了,有人要杀他……”东方白指了指怀里的宋玉,接着便将昨夜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说与羽然道长听。
羽然道长听完之后却也不知道这两人的动机到底为何,连“阐教”也不曾听闻。
东方白见羽然道长也是一头雾水,反正现在已经寻到羽然道长,这小孩应是保住了,不再多想。突然指着马背上已经昏迷的女童,道:“还有这个小镇也发生的大事……”
未等东方白说完,老道士打断他,说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知道。”
说完羽然道长便已经抢先进入院中,东方白却是不愿再去看一遍这种血腥场面,那白发婆婆似乎也对此不感兴趣。反倒是颤颤巍巍的到了白马前,眼光停留在那小女孩身上。前后绕着转了两圈,手中的蛇头拐杖不住的敲击街道面上的青石板发出“叮叮”的声音,道:“是个好苗子,只是这事对于她来说太过残忍了,未必能够接受。”
老婆婆自言自语到,同时双手一挥,将那小女孩托起轻轻放置墙角,接着单手按在她的天灵盖,身体中炁体缓缓流动,一股如实质的炁体从手心涌入小女孩头颅中。
东方白好奇的看着两人不明白这是在干嘛,因为白发婆婆和羽然一同来,他也不便阻止,便安安静静看着对方运炁。
约莫过了几十息,白发老婆婆身上的炁才慢慢隐下去,而短短几十息她的气息却萎靡了不少。羽然道长正好出门,见到她的手心离开小女孩的头顶,道:“真是难得,你居然舍得耗费大量的炁封住她的这段记忆。莫不是你想要收她为徒?”羽然围着还未醒来的小女孩转来转去,瞧了好几眼,最后指着东方白道:道:“没见着有什么特殊的根骨啊!资质也不不好,甚至连这臭小子都比不过,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原由。”说完羽然手指一搭,欲要占上一卦。
白发婆婆手中的蛇头“啪”的一声打到羽然的手腕上,道:“哼,谁说这个女娃娃赶不上你家的小叫花,我朝未来的祭司岂是你家小叫花能相比的。”
这白发婆婆原来并非荒州之人,而是云周大陆,伍周国的大祭司,游历荒州之时突然感应到有百家遗族作乱,当她感到查探之时却是正好碰上感应而来的羽然道长,两人追踪一天,终于还是没有追上那百家的吃人遗族,甚至连影子也未曾见到。
羽然道长惊奇,道:“哎呀呀,你要收这个小女孩做内门弟子,还要她继承祭司的位置?你能等到她长大的那天么?”
大祭司知道羽然道长就是这脾气,一把年纪,说话却是小孩脾气一般,性格乖张随意。也不生气,道:“放心好了,老身即便要死也死的比你晚,自然不会走在你之前。”羽然道长哈哈一笑,道:“哈哈,祭司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贫道我不日便能羽化飞仙,不死不灭,与天地齐寿。”
三人见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却是欲要寻一个客栈,大祭司将小女孩依旧运炁扶回马上,才叹了一口气,道:“仙,多美美妙的字啊,可惜几千年来,无论是前古百族还是近古大兴的人族,多少练气士一腔热血扑上成仙长生之路,可是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无一成仙。虽然我承认你羽然练气一道确有天赋,老身自愧不如,可是我想你离仙依旧还是天涯之遥远吧。”
羽然难得正经,道:“是啊,成仙长生终究是我辈练气士的毕生所求,可是几千年竟无一人成功,也不知道当年的道祖是否真正化仙,《八荒》之传说流传万年,数次传言出世,却最终不过徒增闹剧,或是当年的道祖不过是杜撰出的一个什么《八荒》来戏耍后世的云荒百族。”
三人边走边说,东方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对于什么仙啊,练气之类虽有所耳闻,终了解有限,不由好奇,侧头问道:“老师,仙是什么,想要成仙很难吗?”羽然道:“成仙之难,日后你必有体会,你小小年纪体魄便已经超过普通成年人,虽有后天勤练的原由,但天资也还不错,在练气一途必然大有成就,但就算如此,欲要成仙,却也妄想!”
“妄想吗?”东方白喃喃道,心中却不以为然。
说着,三人见到路边有家三开门的客栈,招牌上写着“狐山小店”,只是客栈三间大门皆紧闭不营业。东方白心想,“这个小镇名字叫‘鹿回镇’,这客栈名字也是如此古怪,叫什么‘狐山小镇’,竟是动物之名,怪不得能够吸引肉食野兽袭击。”东方白不知吃人的是什么东西,但第一反应便是认为是山里的野兽袭击了小镇,是以才会如此想。
羽然道长也不管客栈是否营业,上前便推开中间那扇门。
客栈内果然空荡荡的无一个客人,桌椅上眼见堆积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是有几天没有开张生火。
羽然道长扫视一番房间内,明显听到楼上有细微的动静,有不少杂乱的脚步,不止一人,却偏偏不下堂迎客。便扯着嗓子大叫,道:“店家的,快快出来招待客人了。”叫完之后楼上杂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仿佛客栈内当真空荡荡。
羽然心道:“小镇上吃人的遗族作乱,肯定人心惶惶,不敢随意现身见陌生人,这掌柜的定然是将我们想成吃人的遗族了。”当下便又喊道:“店家,我们不是吃人的怪物,只是路过的,真的不吃人。”依旧没人响应,羽然半响见还是没人出来,心中一动,手中燃起一朵火花,大声喊道:“要是还不出来,贫道一把火点了你这破店!”
话音未落,只见从二楼楼梯叮叮砰砰滚下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大声叫道:“别别别,道爷别烧,道爷别烧,小人怠慢了道爷,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羽然哼了一声,道:“如此磨磨唧唧,要真是食人的遗族到来,如何跑得过旁人,还不得被吃掉!”
“道爷莫怪,实在是最近镇上不太平,现在整个镇子里都是人心惶惶,道爷面生的很,不是本镇的人,着实让人害怕。”原来那胖子掌柜一直在二楼,见到众人进入之后一时间也不敢下去招待,直到见羽然手中燃起一朵火花,扬言欲烧了客栈,他才匆忙下楼来。羽然故作恫吓,道:“那你现在不怕贫道把你吃了。”圆胖掌柜讪讪道:“不怕了,不怕了”。
说完一脸讨好将三人安坐,才冲着二楼大喝一声,道:“还不快下来好生招呼道爷。”
果然,话音未落,只见楼道畏畏缩缩挤下来数人,有小二伙计有厨子掌勺,倒是齐全。那圆胖掌柜骂道:“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还不赶紧给道爷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众人才一哄而散各自跑开。
“噗呲,你这店里藏了这么多人,不怕引来吃人的野兽。”东方白见到下来数人,但皆颤颤巍巍,就算对羽然等人也不敢靠近,嘻嘻笑道:“到时候给你们一锅给端了,叫你这‘狐山客栈’变成‘狐山义庄’”胖子一脸煞白,道:“小兄弟可别说了,真惹来了那食人的怪人。”
“人?”羽然道长和大祭司同时心中一凛,异口同声问道:“你见过那食人怪?”那掌柜缩了缩头,看了看四周,似乎极为害怕,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嘛,镇子上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吃人的怪物,从后山奔下来,行走奔跑之状与常人无异,并且速度非常人之迅速,边跑一边口里发出‘嚯嚯嚯’的声音,虽然没人看清他长得什么样,但镇子里所有人亲眼见到,那就是人!吃人的人!”羽然不可置否,于常人来说或是人,对于练气士来说,那便是遗族,从对方的炁中他能嗅到很强烈的遗族气息。
“老祭司,想必你也是体会过那怪物的速度,想要轻易的制服他恐怕是不容易。”大胖子掌柜听到羽然对大祭司的话之后,却是突然跪了下来,颤抖高声恳求道:“两位英雄要是愿意帮我镇除去这等恶魔,我等感激不尽。”说完那胖子重重磕了三个头,匍匐在地。
羽然道长蒲手一挥,便将几百斤重的胖子扶起来,道:“我辈练气之人,为长生,为苍生,只求心中存有一个侠字,碰上这等伤天害理之徒,定是不会坐视不理。掌柜的你真要心存感激便叫后厨多准备点好酒好菜,速速上来,贫道我追那怪物追了一天尚未进食,可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是啊,是啊,我也好饿啊。”东方白跟着嘟囔道。那掌柜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这就去催促后厨动作麻利点。”说完便摇晃着庞大的身躯走开了。
羽然和老祭司见此不再多说,却是开始商议着如何才能擒住那吃人的怪物。东方白知力微,无法参与,也就一边看看那陷入昏迷的小女孩,一会又看看还在睡觉的那宋玉。此时才仔细观察那婴儿,只见粉雕玉琢,端的是精致可爱。
心中却是想到:“这个孩子可真是心大,从昨晚发生如此大事,就差点要人给一掌打死了,到这会一夜的颠簸,不见他有一声的啼哭,醒后也便最多打打哈欠,砸吧一下眼睛,却又继续呼呼大睡。”
想什么是来什么,东方白正感叹宋玉的乖巧,那娃娃突然睁开迷蒙睡眼,砸吧一下小嘴,嘟嘟小嘴左努右努,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东方白一怔:“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哭了,想妈妈了?”
东方白抱起宋玉,轻轻抖动,一边走一边道:“乖,不哭不哭。”羽然道长与大祭司停下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突然啼哭的宋玉。两人虽然都是一大把年纪,但却皆无子嗣,更不要说养育过什么婴儿,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正当三人束手无措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道阴沉声音,“他这是饿了,速去取些母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