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看到这孩子眉间那个鲜红的胎记的同时,都颤抖着后退,仿佛这里已经不是老李的家,而变成了那个魔物的巢穴,曾经生灵涂炭的景象再一次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孩子,是个不祥之物,她是火狐的化身,就是因为她,今年才会突然大旱,田地颗粒无收,就是因为她,往日欢声笑语的村子才突然变得低沉诡异,这个孩子不能留在世上,必须被处理掉。
人群中不知是谁颤抖的喊了一句“她是妖怪,烧死她!!!”逐渐的。所有的村民都开始附和,大家都害怕,这个带着火狐胎记的女孩,将给这个村子带来万劫不复的灾难。
“烧死她!!烧死她!!”喊叫的声音逐渐变高,到最后成了群体的抗议,村民把所有的愤怒都转向了这个刚出生还没有两个时辰的孩子,仿佛她就是那个魔物,正睁着猩红的眼睛准备把他们吃掉。孩子在襁褓中依然咯咯的笑着,仿佛外界的喧嚣根本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害怕,只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而欢喜。
老族长望着众人既惊恐又骚乱的村民,他们都知道图塔村是怎样经历的那场浩劫,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安逸和幸福,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毁了整个村子,他掌握着村中大大小小几百口人的性命,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大家听我说,是大家对我的信任,才让我在族长这个位子上做了那么久,图塔村也正是因为大家的努力,才延续到今天,如果今天大家依然相信我,相信我这个族长,那么请大家先先回去,我有一些话要跟老李一家说,相信我,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老村长的威望最终战胜这群接近疯狂的村民,大家相信族长不会把村子置于危险之中,老族长比谁都希望村子的长治久安。于是人群一个一个的散去,像这夏季的暑气,暂时退去了热度,而逐渐蒙上了黑暗。
老李觉得很累,比他在田间挖几百个水井都要累,他在一天中经历了太多的感情,等待孩子降生的焦急,对夫人生产的担忧,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有看到自己带有火狐印记孩子的惊恐,明明是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却如此的惧怕她,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我结束的生命,为什么会如此惊恐,他的脑子很乱,仿佛错综复杂的线,已经理不清出哪里是头和尾。
“外面为什么那么乱,发生了什么吗?”
老李的思绪被夫人虚弱的话语拽了回来,幸好,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可以再有新的生命降生,哪怕这个孩子真的被烧死,我也认了。老村长走过来看了看李家夫人,叹了口气,“夫人,我真的很抱歉,在你身体这么虚弱的时候还来打扰你,但是事情紧急,我希望您能跟老李收拾一下来一下客房,我有一些话对你们说,这个孩子我暂时抱去客房了,一会你们收拾好就过来吧。”
说罢,族长带着孩子走向外面的客房。
“相公,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村长没有走,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我.......我对不起你,这个孩子,我们....我们不能要”
“什么.....为什么,她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孩子,你忘了我怀了多久才怀上这么一个孩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个做父亲的这样狠心,说出不要的话!你告诉我为什么。”老李怔怔的坐着,任凭自己妻子的眼泪无休止的流淌,任凭她虚弱的捶打,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单单跟我李家开这样一个玩笑,为什么其他家里出生的孩子都没有狐狸胎记,而只有我的孩子有,还长在了眉宇之间,她该怎样的为人,才躲得过一世的喧嚣。
“夫人,别在闹了,我告诉你,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在眉间,就有一个鲜红的火狐胎记,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图塔村视火狐为不祥之物,我们祖辈曾经深受火狐的迫害,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
她的手无力的垂下,自己丈夫的这些话就像是一盆冰块一样砸下,将她做母亲的希望和期盼都冲的一干二净了,她深深明白,族人对于火狐的惧怕有多么的根深蒂固,就连自己和丈夫,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也瞬间没有了做父母的愉悦与期盼,而是漫天大火和那猩红的狐眼。这是多的大的一个笑话啊,偏偏落在了我们家中,为什么她会带着火狐的印记降生,一出生就被厌恶,一出生就注定着不被容纳,那她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连带着自己的父母,都再也无法抬头做人。
“夫人,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以为我会好受吗?夫人,你我还年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再有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必须要解决,你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客房见族长。”
望着自己丈夫决绝冷漠的背影,她已然明白事情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她深知在全村人的安危与自己孩子面前,她必须舍弃后者,何况这个带着火狐印记的孩子有可能会为这个家庭带来不幸,这样想着,那种愧疚的心情也淡了一些。
族长抱着这个孩子来到了客房,就把她放在桌子上,他不想过多的沾染这个孩子的气息,他仿佛嗅到了死亡和恐惧,族长静静地站在窗边,他听到襁褓中的孩子依旧咯咯的笑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走到了尽头。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啊,你还是这个村中第一个笑着降生的婴儿,如果你的眉间没有那个火红的印记,也许会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孩子,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该降生吧。”
族长静静的站着,任思绪飘荡,直到李家夫妇两人喊了他两声族长,他才回过神来。
“你们都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商量一下关于这个孩子的问题吧。”
“老族长您请坐”,意料之外的,老李已经首先开口,族长在他脸上看不到多少表情,只能静静的等待他的意见。
“老族长,我李家世世代代,都是勤耕务农的老实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侮辱祖先名誉的事情发生,但是传到我这一辈,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让我老李家顷刻之间抬不起头,被街坊四邻所耻笑,是我对不起村中的人。”看着自己相公弯下去的脊背,李家夫人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
“老族长,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能责怪相公,是我生下的这个妖孽,给全村带来了不幸,我愧对图塔村,也愧对李家的列祖列宗,求老族长看在李家世世代代忠厚老实的份上,饶过我家相公。”夫妻二人双双跪在地上,老族长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空气仿佛都要静止了一般,只听见几只老狗在外面走动。
从李家夫人称呼自己的孩子是妖孽的时候,老族长就明白了夫妻二人的心意,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办,原以为这夫妻二人定会为了这个孩子能活下来而闹腾一番,原来他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李家毕竟是明事理的。
“你二人起来吧,我并没有责怪你二人的意思,我也为人父母,知道父母对孩子的心情,只是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图塔村的未来,所以两位,这个孩子我不能留下,三天后,将其火化并举行盛大仪式,以此供奉我族的伟大图腾,二则昭示我们不能忘记悲惨历史的决心,你们二位的意见呢。”
两个人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老族长的这个决定,也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二人互相看看彼此“我们一切都听族长大人的安排。”
“我会代表全村感谢你们夫妻的深明大义,图塔村也会永远的铭记。接下来我想跟你们商量第二件事,希望你们认真的听完并且仔细的考虑。”
夫妻二人有些迷惑,除了这个孩子的事,也没有什么更大的事情,能让老族长这样郑重其事,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难道老族长打算把他们二人一起火化祭天,三人各有各的想法,外面的老狗显然已经转累了,找到一块还算舒适的地方,与土地来了一次密切的接触,深处长长的舌头吐着热气,宣告着这个聒噪而难熬的夜晚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