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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真容院的天王矛

二十七

《华严经·菩萨住处品》曰:

东北方有处,名清凉山。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与其眷属诸菩萨众一万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说法。

第二日,一早起来,大家继续向东北,朝着竹林寺的方向行去。赏哥他们依旧走在前面,而于阗人和回鹘人,则走得更加慢了。对于终于来到圣地的他们来说,眼前的景象真是法喜充盈,心中也是激动异常,感叹金色世界的殊胜光辉。

五台山方圆五百余里,其东西南北中五峰耸峙,上连霄汉,气象万千;山峦之间,苍然深秀,气爽神清。因其几无炎暑,故又称清凉山。五座台顶,其中北、西、东、中四台,一山连属,势若游龙。唯南台独居。五台环抱之中心为台怀镇。五台全山遍布寺院伽蓝,其中规模宏大者有十座,他们昨夜投宿的佛光寺和今日要去的竹林寺都是十寺之一。

行近中午,赏哥他们照例又找一片荫凉,下马休息等待后方。

此时已然入夏,不过在这五台山谷之中,却是凉风习习。不远处长草之畔是汩汩的溪流,目光越过溪流,是一片疏密相间的松林,再抬眼远望,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大家的目光随着山谷间的道路投向远方,在那长草尽头,一阵马蹄銮铃之声,引得他们注意。

声音越来越近,马队的身影也远远地浮上长草。赏哥粗略估计出有一百多号人马。

沙陀人都警觉起来,摸到身边的武器,欲站起身来。赏哥摆手止住大家,示意镇静。他能看清那马队上的人手里都持有长兵器,不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胜过自己,所以最好还是以静制动。

再走近些,他认出这是一队契丹骑兵。

契丹人特有的光头顶,只在前额两侧和耳后留着小绺长发,有的则编成发辫,其余部分全部髡掉。身上是圆领窄袖的袍子,这种在身后开襟的袍子正适合常年骑马的契丹人。

契丹人也对他们心怀警惕,放慢速度,不过当看清他们都是光头、身着僧袍,便放松了一些,驱马过来。

走近了,赏哥看那马队有两个为首的,他却都识得。走在最前的身材魁梧、方脸虬髯,那人坐在马上正要开口问话,却也一眼认出了赏哥。

“李赏哥!真的是你!”他低头细看。

“耶律穆济将军,你眼拙了。”赏哥只是坐在地上一抱拳。

那人不禁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起来。

“李赏哥,李赏哥,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你,你们……”他用马鞭指着地上坐着的沙陀人,笑道:

“你们怎么出家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一问引得一百多号契丹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赏哥不为所动,他注意到耶律穆济身边有一老者并未笑。此人身形瘦小、须发皆白,神态严肃稳重,看得出也是马队的首领之一。赏哥记得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名字。

待契丹人笑声停息,赏哥反问道:“那详稳[9]大人又为何到了这里?我听说你被派去援助太原,怎么会跑到这里?难不成在石岭关吃了败仗,不好意思回去了吧?”

耶律穆济陡然沉下脸来,“难道李将军没有吃败仗,你们连国都亡了!我出兵石岭关,不就是为了帮你们?我亡了那么多号人马,不也是为了你们?”

“别说是为了我们,太原不是我们的。我们沙陀人在那儿也是去卖命的。我们死的不会比你们少。太原的刘家皇帝,常年的金银财帛送给你们,危难之时出兵相助,有何可怨?”

穆济听罢,片刻沉默,随后微微一笑,“是啊,你我兄弟一场,何必在此互相埋怨、奚落?兄弟来此难道真的是出家?”

“差不多,打打杀杀那么年,死了那么多弟兄,也不知为个什么,都看破了,便想来寻个归处。”

穆济歪着头,看着赏哥,又笑道:“说得好,那寻到归处了吗?”

“昨日刚入山中,还没找到去处。”

“好,好,那将军,哦,不,是法师,”契丹人又跟着笑起来,“李法师想必对山中寺庙很是熟悉吧,小弟正好有事请教。”

赏哥并未搭话,穆济接着说:“听说这五台山中,有一个大和尚被太原的皇帝封为宰相,好像叫什么‘广演’的,你可知他在何处?”

赏哥听他问起此人,便大约揣测出契丹人的目的了。

“哦,广演大师,我知道他,但不知他住何处。我想你可以去西边的团柏谷看看,听说他这些年在那里开挖银矿,想必应该常住在那里。”

穆济听罢,眯起眼睛,端详着赏哥,片刻沉默。

“哦,团柏谷,好,多谢了……”

正这时,后面的从德和王云卿的队伍赶了过来。契丹人的注意力一时间都移到了他们身上。

赏哥急忙站起来身,走到两支马队之间。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契丹的耶律穆济将军。这些是与我一路来朝圣的大宋使团。”

他越过从德和公主,直接走到王云卿马前,指着王云卿介绍说:“这位就是大宋皇上派来的朝圣使,王云卿将军。我这次就是为王将军来作引导的。他们是大宋皇帝的先遣使团,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要来。”

边说,他边向王云卿使眼色。王云卿也有所领悟,便开口道:“当今圣上一心向佛,只是身体微恙,便遣潘美大帅率马步军五万众,来五台朝拜文殊,日前已到代州,我等先来此拜山问路。”

耶律穆济又眯起眼睛,左左右右来回端详这些人。

“李兄弟,你不是说寻个去处要出家吗?怎么又为宋军做起事来了?”随后向王云卿一抱拳,说道:“幸会,幸会。王将军、李兄弟,那我们就此告别了,有缘再会。”

然后,他朝契丹人一挥马鞭,“走,我们去团柏谷看看。”

看着契丹人渐渐走远,马队消失在长草之中。赏哥转身从明愿手中牵过乌金,翻身上马。这时其他人都驱马凑过来,想向他询问。他则先向王云卿抱了抱拳,对刚才的应对表示赞赏,王云卿并无表情,只是略一点头。

赏哥随后对着大家说:“我们要改一下行程,先不去竹林寺了,直接去灵鹫峰上的真容院。”

众人表示同意,但请赏哥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赏哥示意边走边说。

“那人是契丹南府宰相耶律沙手下的都指挥副使,名叫耶律穆济。我与他以前在代州、云州都见过面。他身边的那个老者,我才想起名字,好像叫迪里,应是他们军中的监军。此次太原之战,我听说契丹萧太后命耶律沙为都统,率兵驰援太原。此二人当是援兵的先锋,但在石岭关被宋军击败,溃不成军。想必是怕回去被治罪,所以才带领手下流窜至此。”

“方才问起的广演大师,乃是‘五台山十寺都监’,被太原的皇帝封为‘都僧统’,后又封为‘太师兼中书令’。僧人出任宰相,所以也被称为‘山中宰相’。因四方信众多,所以供养丰厚,他便拿出这些钱财输给太原,以解官库之急。五台山僧人在西面的团柏谷发现银矿,他又组织开挖,所获颇丰。炼出来的银子,一方面供给太原,另一方面则与契丹人交易马匹,给军队使用。所以他可算是北汉的一大功臣。不过我想,可能正因为与契丹的交易,所以才引起耶律穆济的注意。如今北汉已亡,广演没了依靠,而耶律穆济四处逃亡正缺钱财,所以他打听广演,必然有所图谋。”

“那广演大师想必是住在真容院中了?而你刚才是故意给耶律穆济指错方向。”郭敏问道。

“不错。我吃了建雄军这么多年的俸饷,里面多少会有广演的供给,应该知恩报恩。”说罢,他挥鞭策马,带领大家向灵鹫峰驰去。

二十八

五台环抱之中是台怀,台怀之中则是灵鹫峰,它被五台围绕拱卫,正是五台山的中心,道场中的道场。

灵鹫峰下有金界溪流过。山上建有真容院,寺院方方正正,四周有回廊,四角设角楼。里面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等,伽蓝规制齐整。

众人穿过天王殿,看到两侧的四大天王像,孔武有力、威武庄严。再来到大雄宝殿前,抬头仰视那粗壮的斗拱和舒展的挑檐,一派盛唐的气派。

进入殿内,依次上香礼佛,主座上供着高大的毗卢遮那佛、文殊、普贤像,所谓“华严三圣”,法相庄严,让人心生崇敬。

向知客通报之后,赏哥与从德商议:一会儿进去参拜大师,不宜人多。于是从德就定下,只赏哥、阴信均老将军、阿裕、没孤、王云卿和郭敏随他入内,其余人在院中歇息等待。

两位公主拖到最后才来到从德身边,阿裕嘴里嘟囔着:

“怎么不见任飞雄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也注意到了,似乎路上他还在,可到了这里却不见了。正议论之时,知客回话,大师已在方丈室候着。于是七个人便跟着进去了。

广演法师年事已高,腰背佝偻,不过即便如此,他身材也并不显矮小。清瘦而步履蹒跚的他,需靠侍者搀扶。他面容慈祥,虽为十寺都监,但身上仍是一袭旧僧袍。

众人向法师叩头施礼,广演口念佛号。

从德平身后,自报是于阗国太子。广演一听,颇为激动,站起身来,连声说:“阿弥陀佛!”从德急忙又合十还礼,广演握住他的手说:

“老衲有幸得见太子殿下,真乃殊胜因缘。”他一边拉着从德的手引他上坐,一边说:“太子你是真正的‘大护法’。”

从德受宠若惊,连连施礼。

广演解释道:“佛法肇始于西方天竺,离中土有万里之遥,其法脉能流传至此,得以光大,有赖于于阗在其间的传递弘扬。贵王室世世代代礼佛敬佛,你们不是‘大护法’谁是?”

广演命侍者上茶,然后接着说:“太子可知,五台山与于阗的渊源极深,可以说五台成为文殊菩萨的道场也是拜于阗所赐。”

从德不解求教。

广演说:“五台山有今日之地位与《华严经》密不可分。世人皆知《华严经》是佛经之首、是五台山的开山圣典,当年魏孝文帝为翻译研习六十卷《华严经》,礼请高僧来到五台山中,开山建寺正始于此。而六十卷《华严经》和武则天之时传入的八十卷《华严经》都是来自于阗。老衲常年与人讲《菩萨住处品》,宣扬五台山为文殊道场,其实菩萨之慈悲智慧,充满三界,何曾只停驻于此。五台山能成为清凉圣地,盖因于阗送来的《华严经》。”

从德叹服广演的睿智明达,便真心向其请教佛学,而广演也向他询问于阗和牛角山的事情。两人相谈甚欢,不觉时间渐渐过去。

赏哥在一旁越来越着急,他几次给从德使眼色,无奈其留意不到。不得已,赏哥干咳几声,从德这才注意到。于是向广演介绍:

“这位是……”他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介绍一位身着僧袍的前北汉将军,是法藏还是李赏哥。

赏哥自己上前施礼,说道:“大师在上,小可是云州沙陀李赏哥,曾在建雄军杨业将军帐下效命。因兵败逃亡,故身着僧袍以为掩护。玷污佛门,望大师包涵。”

广演并不为怪,他颇为好奇地端详赏哥,嘴里念叨着:“云州沙陀,李赏哥。”然后慈声问道:“那李克用、李存勖可是你的先人?”

这样直呼两人的名字,赏哥略有不快。

“凡我沙陀族皆以太祖、庄宗两位先帝为祖。”

“啊,”广演似乎陷入沉思。“沙陀人,鸦儿军,李雁门,十三太保,李天下……哈,一世英豪而今何在!”

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觑。赏哥也觉奇怪,老和尚为何会对往昔的沙陀时代心生慨叹。

“大师,在下唐突,有一事相告。我等来时,路上遇到契丹……”

话未说完,突然门被推开。大家回头见安九一脸焦急闯了进来。他也不顾礼节,大声道:

“大哥,契丹人已到山下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赏哥大步走到门口,欲随安九出去查看情况。不想门外已然一派喧哗。

只见耶律穆济带着几十个手持兵刃的部下,大步走进院中。院中的沙陀人也都抽出腰刀,但仍看着赏哥,等待号令。

穆济走上台阶,冲着赏哥一边用马鞭不断点指,一边歪嘴而笑。从身边经过时,说了一声:“多谢引路。”

他大步走进屋内,直接来到广演身前。众侍者急忙上前护住师父。

穆济打量一下广演,然后哈哈大笑。

“老和尚就是广演长老吧。”

广演并未搭话,双目微闭,手中捻着佛珠。

穆济见此,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我记错了名字?那‘刘继颙’呢,这个名字我应该没记错吧?”

大家都能感受到广演的反应。契丹人闯入时,他很镇静,但听到这个名字时,他不禁身体一颤,睁开双眼,盯着耶律穆济。

穆济得意一笑,“看来没认错人。老和尚,在下耶律穆济,想必李将军已经跟你提起过了吧?”他又回头看了眼赏哥。

“我们来此虽然有些冒昧,却也是出于无奈。在下带着上百号的兄弟,路过这里,身上却没了盘缠。听闻你一直以慈悲为怀,而且有四方供养,所以想向庙中讨些走路钱,不知意下如何?”

广演仍未说话,还只是呆呆盯着他。

穆济脸色阴沉下来,“却是个不爽利的和尚!好言好语你不理睬,莫不是看不起我们?你别忘了,当年你爷爷、你父亲能在幽州称王称霸,最后还当上了皇帝,岂不全靠我们契丹撑腰?你当了大和尚以后,一味帮衬太原皇帝,出钱出力。那皇帝也是个姓刘的,谁不知你是想着东山再起。要知道,太原败了,宋朝的皇帝能饶了你?你若不倚靠着我们,想必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广演终于开口了:“太原皇帝岂不是一直倚靠着你们,如今可有葬身之地?”

穆济勃然大怒,扬起马鞭,冲着广演点指:“不知好歹的秃驴!还跟我耍嘴皮子,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的庙烧了?”

广演淡然一笑,无动于衷。

赏哥走到穆济面前,说道:“详稳大人,不如你先下山,待大师考虑考虑,再回复你。”

“有什么好考虑的?今日也不容他考虑什么了!”穆济气焰嚣张。

赏哥又走近一步,微微一笑:“不容他考虑,难道也不容我们考虑吗?”

穆济不禁凝眉打量赏哥,赏哥接着说道:“将军带上来无非这些人,若逼得太急,害得我手下的弟兄毛躁起来,两边动了手,那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不如你先下山候一会儿,让我们与大师商量一番,必然与你回话。”

穆济一听,确是有些忌惮。自己只带了几十个拿着短兵器的手下,如果真和沙陀人动起手来,的确胜负难料,而且有些得不偿失。“难道沙陀人真会为这个老和尚出手?”他心里怀疑,却也不敢唐突。

“好,我们就给李将军个面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这老和尚也跑不动了。”他一挥马鞭,朝着手下说:“走,我们下去,把这山给围了。”

到了门口,他回身对赏哥说:“那我就敬候回话了。”

契丹人退出庙后,安九对赏哥说:“为什么放他们下去?若他们这几十个人,我们还有胜算。让他们下去,一百多号人上了马,而我们虽然有马,却没有长兵器,如何敌得过?”

赏哥没有答话,径直走到广演面前。

“都怪在下疏忽,本意前来向大师通告,却不想他们尾随而至。”

“该来的总会来的。”广演微微一笑,“就像你李将军,你就是该来我这里的人。”

随后他端起茶杯,想喝一口茶,不想茶水喷出嘴来,咳嗽不止,侍者急忙为他抚背。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他重新整理思绪,慢慢地说道:“我十三岁时,被你先祖李存勖送到这里削发出家,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他的后人。方才询问了你的先祖,此时你应知我的先祖了吧?”

赏哥叉手施礼,“大师莫不是燕王刘仁恭、刘守光之后人?”

广演点头道:“正是老衲的太父和先考。”他默然一笑,“自以身事佛,俗世尘缘便早已断念。多少年了,从未和人提起自己俗家的往事。”他指了指身边的那些侍者,“他们跟随我多年,想必今天也是第一次听闻。”

侍者们经历方才惊心的一幕,再听大和尚如此感慨,眼中不禁闪出泪光。

“当年李存勖为完成李克用的遗命,征讨幽州,杀了老衲的太父和先考,但却放过了我这个小孩子,送我来此山中削发为僧。他灭了我俗家,却送我入佛家。这到底是大怨,还是大悲?几十年了,我已不去想了,菩萨早已让我放下了。”广演说完后,闭上眼睛,再不作声,但众人都似乎听到他喟然的一叹。

赏哥回身对安九说:“去看看山下情况如何?”安九出去片刻后,回来禀报:“山下的契丹人都已上马提枪,散成一圈将灵鹫峰围住了。”

赏哥听罢沉思半晌,然后掀衣襟,跪倒在广演面前,“大师,晚辈有一不敬请求,还望许可。”

广演睁开眼说道:“将军请讲。”

“晚辈想借天王殿中天王手中的兵器一用。”

“你意欲何为?”

“耶律穆济是我引来的,我自当将其请回。大师放心,晚辈断不会污染了佛门圣地。”

“将军不必如此,即便将军不来,他也会找上门来。”

“我意已决,大师不必劝导。”赏哥叩了一首,接着说道:“前世恩怨,晚辈无从置喙。但今日之事,由某起,则由某断。”

广演听罢,思忖片刻,然后示意侍者扶他起身。

“去天王殿,让我看看是哪件兵器。”

二十九

天王殿里,东西两厢塑着四大天王。塑像的基座就有半人身高,天王像更是高过丈许。四大天王,又叫作四大金刚,亦称“护世四天王”,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全都身披铠甲,怒目圆睁,奋然欲起。

赏哥指着那北方多闻天王,“便是他手中的兵器。”

众人看那天王,见他双足踏着一只白狮,顶盔冠甲,脑后是火焰四射的法轮盘。他左手托着一座宝塔,右手握着一杆长矛[10]。矛长过丈,虽然锈迹斑斑,但由此可看出这并非泥塑木削之物。

广演不禁笑了起来,“这矛原本就不是我庙中的,拿去吧,看来它注定是来‘护法’的。”

旁边的侍者急忙提醒:“长老,这听说是……”

广演摆摆手,“我知道,这矛传说是十三太保李存孝的。李存孝是李克用的义子,这位李将军是李雁门的后人,送给他,岂不名至实归。”

他又转向赏哥,“李存孝蒙冤被你先祖处死之后,传说他的铁矛几经辗转,被送到五台山。有人说,就是这杆长矛。”

赏哥听罢,心生感慨,怪的经过这天王殿时,自己就注意到这杆锈迹斑斑的长矛。

他跪倒在天王脚下,叩了三首,然后对安九说:“小心些,莫碰坏东西!”

安九领命,翻过矮栏,跃上基座。来到天王身边,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然后抬手去取长矛。长矛并未固定在天王的手中,可以从中拔出。安九慢慢拔起,也感觉到长矛的分量。果然不是一般人使的兵器!他心中感叹。

伴随着抖落的灰尘,长矛终于被拔出。见天王无恙,依然威仪,众人舒口气,同说一句“阿弥陀佛”。

赏哥接过长矛,用衣襟略做擦拭。拿在手里,丝毫不觉生分,心想果然与它有缘。

手托长矛,再向广演施了一礼,转身向庙外走去。从德、郭敏急忙上前拉住他:

“将军,你欲何往?”

赏哥说道:“太子放心,此乃佛门净地,断不能在这里生起干戈。此事也与你们没有瓜葛,不可引你们卷入。我自下山去,请勿虑。”

他的表情和语气不容从德再开口。

山门外,斜侧里正有一口水井。赏哥来到水井边,放下长矛,提桶欲从井中取水。此时安九已跳下基座,追了出来,“大哥,我来。”他用水桶从井中提出水来。

赏哥抓起长矛,在井沿儿上磨起矛尖。安九在一旁不断倒水冲洗。不一会儿,矛尖锈迹褪去,露出些锋刃。

赏哥于是停下来,回身对安九说:“一会儿带弟兄们在山门外列队排好,做好声势。但是,没我的命令,不得下山。”

安九木然点头。

“包括你!”赏哥指着他,然后提起长矛,向山下走去。

山门外,一段长长的石阶通向山下。赏哥他们的马匹放在半山腰的一处平缓的草地上,留了几个弟兄看管。出山门后,需顺着一条小径,方能走到那处草地。

不过,他出了山门没多远,就看见远远的石阶尽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牵着他的乌金立在那里。牵马的正是明愿。

不知她何时跑去牵马的?

赏哥拾阶而下,来到明愿身旁。见她满脸是汗,显然是跑着去的。赏哥微微一笑,先摸了一下她的小光头,然后牵过乌金的缰绳。

明愿的心突突直跳,一是因为一路小跑,二是因为心中莫名的兴奋。她伸手接过长矛,好让赏哥腾出手来上马。不想长矛太沉,她便将矛立在地上,用手扶着。

赏哥翻鞍上马。坐定之后,道了一声“谢谢”。

明愿脸颊微红,轻轻一笑,目送赏哥下山。

赏哥骑着乌金,提起那依然锈迹斑斑的天王矛,向着山下行去。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斜照,将人马枪的影子长长地映在灵鹫峰上。

山门外,一干人都站在那儿,手搭凉篷望着赏哥。

从德对身边郭敏说:“你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文殊与毗沙门决水救于阗’的故事吗?”

“记得,文殊菩萨和毗沙门在昆仑山上,分别用锡杖和长矛,拨开巨石山岩,疏通洪水。”郭敏回道。

“‘毗沙门’是梵文,你知道他在中土的名字吗?”

郭敏摇头。

从德回头看着天王殿,“在中土,人们就称他为‘北方多闻天王’。”

看着从德的目光,郭敏似与他有同感。

远望山下的赏哥,他想,洪荒之时,毗沙门应也是在这夕阳映照下,手提着长矛,行进在昆仑山上。

三十

耶律穆济远远地看到李赏哥单枪匹马下山而来,心中讶异。他于是也提刀上马,命手下列好阵势。

“李将军可是来回话的?与老和尚商议的如何?”穆济问道。

“在下正是来回话的。”赏哥勒缰绳站住。“老和尚以为,若详稳大人不是来拜佛的,还是请回吧。一来此处佛门清净地,不宜人马喧哗;二来四方的供养是为弘法利生,也不宜借与将军。所以请大人速回吧。”

穆济听后,一阵冷笑,继而大笑。

“李赏哥,你这又是为何?是不是觉得我搅了你的好事?啊!我忘了,你也是兵败了在逃路,一定是也想着老和尚的钱,所以才给我指错路,怕我来和你抢。哎呀,兄弟,你这未免也太不仗义。咱们这叫什么……啊,对,惺惺相惜。有了好处,一起分嘛……”

这下轮到赏哥笑了,“详稳大人,你想多了。老和尚待我有恩,我就是来此处护法的。我劝你到了佛门莫起歹意,尽快退去吧。”

穆济收起笑容,沉下脸来,“好一个护法!你单枪匹马就想护法?”

“单枪匹马?没看到我那几十号的沙陀兄弟吗?这寺中还有上百号的和尚和火工道人呢,你若执意相逼,大家也必然奉陪到底。”

赏哥勒紧缰绳,乌金颔首立耳,鼻孔张着,喷着粗气,马蹄子不住地踏着,又向前迈了几步。

契丹人抬头去看,果然望见山门外,沙陀人和僧人站了一大排。

“实话说,所谓的四方供养,这些年来,老和尚不是供给太原,就是向你们买马了。如今寺中至多不过百十两的银子。若为此赔上许多弟兄,这得与失,还请权衡。”赏哥提高声音,好让契丹人都听见。

穆济没有搭话,但两眼目露凶光。

赏哥接着说:“我知你断不会轻易退兵,而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不如你也单枪匹马,与我决出个高下,也免得各自弟兄死伤。”

穆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与你一决高下?你配吗?这儿轮到你来发号施令吗?”

“穆济,我看李将军的提议倒是可行。”一个老者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大家扭头看去,却是老监军迪里。只见他身材瘦小,骑在马上,略显精神萎靡。他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

“大家跟了你一路,死的死,伤的伤。你又执意不肯回去,非要来这里。若有好处,大家便听你的;若好处没见到,又要冒死拼杀,别说弟兄们,从老夫这儿就不同意。”

赏哥暗自高兴,心想自己的感觉果然不错。自初见这伙人时,虽未和迪里说话,但他隐隐感觉此人似与耶律穆济不合。

穆济又一阵冷笑,他眯起眼睛,恶狠狠看着迪里,已然有些气急败坏。片刻后,他镇静下来,微微一笑对赏哥说:

“啊,看我疏忽了,忘了给你介绍……”他指着迪里,“这位是我的监军……”

此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已涌到头顶……

穆济见赏哥顺他所指扭头看去,二话不说,猛然策马向前,提起手中长柄棹刀向着赏哥一刀砍去。

众人见此,不禁都惊出声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乌金一声嘶叫,向前一纵……

大家惊声过后,却见耶律穆济已然仰面躺在地上,赏哥手中长矛正插在他的咽喉上,矛尖深入,几乎是将他的脖子钉在地上。随着长矛拔出,一股热血喷然涌出。穆济的身子又抽搐几下,再无动静。

赏哥将滴血的矛尖在尸体的衣袍上蹭了蹭,提转缰绳,回到原位。他朝着迪里一抱拳,说了声“得罪”。

迪里虽久经沙场,却也为刚才的一幕惊出汗来。他暗自琢磨,这赏哥自来到阵前就一直紧勒缰绳,其实脚下一直使劲。他座下马也训练有素,时刻准备一跃而出。耶律穆济借我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想趁其不备,一刀毙命。不想赏哥早已识破,不等他刀下,便松开缰绳,纵马向前,一枪正中咽喉,将其刺于马下。

这一切却只发生在大家一声惊讶之间!

夕阳斜照,山风渐起,风中凭添几分凉意。灵鹫峰上下,一时间陷入沉寂,只有耶律穆济的马受了惊吓,又无人把持缰绳,便嘶叫着跑远了。

迪里让身边的人去把马追回。不多时,那人纵马而回,却变得慌慌张张。

“老将军,又来了一队人马!”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远处,金界溪下游方向,马蹄声急,飞驰来几十号人马。

迪里问道:“李将军,难道你还搬来援兵?”

赏哥也疑惑,便提马向前,迎了过去。过不多时,两方靠近,赏哥渐渐看得清晰。

为首的二人,身材高大,但略显黑瘦。穿着粗布交领短上衣,头系头巾,农夫的打扮。两人长相相近,似是兄弟,一个年长些、一个年轻些。他俩看到赏哥也放慢速度。

“李赏哥,是你吗?”

“举立沙!益立山!是你们!”赏哥确认了来者,不禁大喜。他跳下马来,那二人也急忙下马,跑了过来。

“怎么是你两兄弟!”赏哥和他们抱在一起,三人甚是欢喜。跟随两兄弟而来的几十号人见此,也都站住马。他们同样有些衣衫褴褛,如同山野樵夫般打扮。

“说来话长。”为长的举立沙说道:“还是这位任兄弟引我们来这里的。”

赏哥回头去看,见又有一人跳下马跑上前,却是那任飞雄。

“是你?方才两位公主一直在找你呢。”

任飞雄急忙施礼答道:“李将军勿怪,我因路上听你说起契丹人的事,为防不测,便自己做主去找两位好汉来帮忙。却原来你们也相识。”

赏哥见这任飞雄神情略显紧张,心中觉得蹊跷。“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了,你难道不知他们是沙陀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面之缘。”举立沙接过话茬,他略含意味地瞥了任飞雄一眼,然后将赏哥拉过来,又叙起别的。

正这时,迪里驱马过来。

“李将军,”他在马上施礼道:“不知还有什么指教吗?”

“不敢,”赏哥急忙还礼,“还不曾向老将军请教。”

迪里微微一笑,“李将军太过谦逊了,老夫怎敢指教。”他指了指耶律穆济的尸体,“已然领教了!”然后让手下将其驮到马上。

“你回去后,代我向山上的老和尚赔礼,说我们冒犯了。如无指教,那我们就此道别。”

赏哥在马下深施一礼,目送迪里带着契丹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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