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冰卿右大臂骨折,右手粉碎性骨折,食指指骨第一节齐齐被压断,手腕肌腱断裂萎缩,幸好抢救及时才保住了胳膊免去了被截肢。只是右手算是彻底被废掉,自此之后,再也拿不了手术刀。
警方调查无果,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所有的痕迹抹的一丝不剩,如果不是有两个活生生的人真真切切地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这场人为事故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藏在阳光之下,就和人的吃喝拉撒睡一样平常无疑。
饺子的状况稍好些,幸未被石板砸中,没伤到筋骨,只是后背划伤之处被缝了整整二十一针,之后高烧不退。小小年纪便遭此横祸,让一行人更觉得扎心。
两人躺在手术室里时,罗加一、池灏在医生走廊里等着命运的给一个明确的结果。
李可把人送进手术室之后异常地冷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开了车去找高阳。
高阳正在私人化妆间试妆,一身水烟色旗袍更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显现出来,更添一股风流,李可劲自闯进来,将化妆师赶了出去。
他想亲口听她说,听她解释,他欠她一条命,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她。
“高阳,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骗我”,李可对高阳向来有求必应,说话也是温柔得能拧出水来,从来不曾这样正色严厉。
高阳只当他像小孩子闹脾气,也不在意,边自己画眉边随意道“你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肖冰卿出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高阳答得斩钉截铁,却粉饰不了她的心虚。
李可心里难受,眼前这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的眉眼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午夜梦回,她成了他最深的欲望,成了他戒不掉想要守护的天使。他卑微地爱着,又假装无所谓。
不知道此时该用哪个词来形容他心里的感受,像是最喜欢的奶酪掉进了燃着的煤炭里,伸手去抓,自己的手皮带着骨均被灼伤,奶酪也已面目全非。
他上午来找她时,想把前天参加拍卖会拍到的天鹅胸针送给她,祝贺她新戏大火,清清楚楚听到她在电话里跟别人说“肖冰卿你怎样处理随便,不要伤害孩子”。所以他才会忙找人定位了冰卿的手机,有了这一出偶遇。
池灏逼问他时,他矢口否认,一口咬定自己是外出旅游归来,他怕把高阳牵扯进来。这件事只要落实,便足以毁掉她引以为傲,如日中天的演艺生涯。如果在她最爱的池灏面前承认这件事与她有关联,那她与池灏的未来就再无可能。如果有证据出现,那她这一生就毁得再无回旋余地。
他在想,如果念在相识多年,还算朋友的情分份上,高阳坦然承认了,他可以顶替她去接受道德和法律的制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偿还冰卿,就当是还高阳的救命之恩了。可高阳的否认像一把钢刀,毫不留情插在他的心上。
“高阳,你知不知道,我要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在你成为明星之前,你的身份证号码、三围、身高、星座、血型;”李可瘫坐在椅子上。“你喜欢的颜色,最喜欢吃的菜,你喜欢的讨厌的所有所有的东西我都一清二楚,你生气的时候喜欢吃抹茶味的冰淇淋,一口气吃掉三杯才能消气;你例假的时候痛经,脾气也跟着特别暴躁能不说话就决不说一个字;你喝东西的时候会忍不住咬吸管,你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看脚尖;”
这些关于高阳的秘密安安静静地被自己保管在心底,陪着自己过了十年,一朝讲出来才发现自己晓得这么多细碎的事。他的眼里泛起了泪光,情绪却平静下来。这些年,高阳固执地以一种姿态望着池灏,等着他的回头。而他,以同样因执地姿态仰望着高阳,等待着高阳有朝一日厌倦了,累了,回过头来,说不定还能修得个善缘。她等不到自己等的人,总会看到等她的人。初时,他也不知自己可以爱她十年,一日一日就这样安静的累积着,蓦然回首,已是十年,高阳已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习惯;十年之后,他以为会是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也许他们可以相携相伴,白头到老。
“高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医院里躺着的两个人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儿,那你以后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吗?你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如果真的是坏的结果,那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下。就算你和池灏在一起,你也不会幸福。你懂不懂?”
高阳本就生得花容月貌,正低眉盯着脚面,李可更觉得她的美,也更觉得痛苦,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可的话就这样一句接着一句将她本就不堪一击的心完全击中。
高阳抬起脸来,维持着笑的弧度,眼神却冰冷,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好看,不管拍电影还是广告,他们只要我的这张脸,从来没有人在乎过,除了这张脸,我还剩下什么。池灏是唯一一个可以忽略我的脸,关注我内里的人,所以,他,我一定要得到。”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李可,在喜欢我的网友观众眼里,我是高高在神坛上的女神,在讨厌我的人眼里,说好听点我就是个毫无演技靠出卖皮相圈钱的花瓶;在经济公司和制片方眼里,我是赚钱的工具;但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我会嫉妒,会发狂。我想和我爱的人天长地久一辈子,永远永远都在一起,我错了吗?”
高阳哭了起来,这些年,处于神坛之上,她从未有半刻的幸福。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工作,整个家冷得像冰库一样,与池灏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让她觉得安全,觉得温暖,想要不顾一切抓在手里。
可是冰卿出现以后,天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池灏将所有的目光停在冰卿身上不管是找茬还是自己欺骗自己而不自知,她以为冰卿离开了池家,池灏出了国,两人互不相见,便能了却前尘往事,却不想池灏虽然沉默却固执。
如果只是她的事倒不至于,高安是她精心呵护的妹妹,在她的婚礼上重见冰卿,冰卿却是以妹夫前女友的身份,明明她的身边站了一个人,池灏和陆子值的眼神依旧掩饰不住,高安婚后的抱怨更让她失控崩溃,所以当伯母池晴动了杀心时,她并未阻拦,甚至有推波助澜之意。
她不是傻子,一个人真心爱关照她她不可能感知不到,明知道李可钟情于她,早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可是并不是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得到同等的回馈,两情相悦的事本就是低概率,可遇不可求。
看到高阳哭,李可心里又塌陷一寸,将桌边的纸巾递给她,“别哭了,我先回医院,你照顾好自己”。
医院,冰卿刚被推出手术室。
罗加一心落了地被家里叫了回去,池灏见李可去而复返又要守夜,一声不吭便走了。
冰卿睁开眼时,已是次日凌晨五点多,启明星亮晶晶地挂在天边儿,清晨的风清凉爽朗,李可在病床边守了一夜未眠,此时双眼通红,像是刚哭过似的。
“饺子呢?”麻药的劲儿还没有过,冰卿并不觉得疼,只是喉咙里有些发干,她对爆炸之事记得清楚,醒来之后,她只想知道饺子怎样,共同面对一次生死,她只觉得亏欠她,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饺子哭着喊她妈妈。
“那个孩子伤得轻些,昨天晚上就醒了,只是一直发烧。你睡着的时候她过来看过你,被何医生哄着去睡了,这会儿应该还没醒”。李可将病床摇了起来,又替冰卿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舒服些。
冰卿心里着急,只觉浑身乏力,借着李可的劲,踉踉跄跄终于到了饺子的病床前,饺子因为后背的伤口,这会儿正侧卧着,沉浸在睡梦里,许是被吓到了,梦中还是缩成一团。
冰卿长舒了一口气,心从嗓子眼回落到了胸腔里。
在看到饺子睡颜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想好了饺子的新名字。
她明确地确定了自己想要收养饺子的想法,准备着手办理饺子的收养手续,让她承袭父亲肖然的姓氏肖,起名荔娇,全名肖荔娇。从这一刻起,她就是饺子的母亲,好好教育培养她,给彼此一个家。
看她睡得安稳,冰卿放轻脚步,慢慢出了病房回去。“还有其他人来过吗?”冰卿想知道母亲有没有来过医院。
“加一姐和池总都是昨晚你脱离危险之后才回去的,何医生昨晚值班。”
“哦”冰卿有些低落,原来母亲真的没来。
这会儿她倒是特别困,只想安安静静睡个觉,麻醉剂的药效已经渐渐消退,整条右臂开始火辣辣的疼。
现在缓过神来,才开始思考自己的病情,医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不知命运给自己一个什么回馈。
李可见她有些疲倦,又将床摇下去,“你再睡会儿吧,我出去买点早餐,你想吃什么?”
“豆浆,包子,要肉馅的。”她想要吃顿饱饭再上断头台。
她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一直都不是,因为能让她任性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弃了她,可总归有些懦弱,想要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不愿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