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变成了这样?
范海不断的如魔怔般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的天就已经黑了下来,倒影里的那张如碎瓷般四分五裂的面庞在雨后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范海哭声渐大,街道上偶尔经过的行人都不禁微微侧目。
一阵气流从身后轻轻吹来,范海慢慢转身,只见依然是那个在小巷里遇到的老人。
老人看到范海的脸时眼皮微微撑开了些,接着又再次眯起了眼睛笑道,“噢?毁容了?”
“哭什么,因为这张脸今天在你那好师兄的手下才捡回一条命哭干嘛?”老人打趣着说道,把一张东西抛给范海。
范海没有去接,木然的看着那张东西翩翩打着转落在了地上,是一张火车票。
老人不以为意,“明天到循州的火车票,有种呢就留下来还能看看你这颗脑袋是如何搬家的。”
范海抽了下鼻子牙齿略有些打颤,“为什么都想杀我?”
老人沉默了会,收起了笑意,“如果杀了你,至少很多人可以不用死了。”
范海垂下了头,脸庞隐藏在了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
“也确实应该让你明白一些事了,免得再有像黄耀国那么傻的人为了你糊里糊涂的就死了。”老人转身抬头看向夜幕,“相传元始天尊面授二代弟子姜尚封三百六十五位清福正神于岐山,由此中原为道教仙众所主之地。秦末动乱之中崛起的一股名为浮屠教的势力,实为印度佛教传入的试探之举,之后逐渐在中原落地生根。”
“道佛两派各路神佛于汉时开始明争暗斗,最后演变为南北朝时期的两派大战。”老人笑了下,“人间皇帝如刍狗,天上诸神如云烟。不到两百年时间道教正神三百六十五位就只剩下了一百零八位。”
“一百零八位清福正神最终皆放弃长生不老神通先后由道入佛坐化之后以七十二人堕入人间道凝聚人间千年兵灾之煞气再入阿修罗地狱两道结成七十六地煞,三十六人以道家术法打造玉门,山海两关与人间相离结成三十六天罡,一百零八之数形成了道家无穷无尽的天地法旨,碎地狱,天界。闭恶鬼,阿修罗,稀释世间因果。此后佛教便彻底“本土化”,众生再无涅槃一说。”
“留于人间的七十二人因煞气过重,孽障逐渐泯灭本心,众人不愿犯下大祸遂剥离元神禁锢恶念投入轮回之中洗练,余下一缕残魂则挑选世间合适的修行者为其每一世护道,武林中称其为掌灯人。”
老人看着听完已然目瞪口呆的少年然后接着道,“我,黄耀国皆是掌灯人。”
范海不蠢听完这些话自然知道了老人的此句话的所指之意,但他的第一反应是师兄陈超门。
老人似是猜到范海所想,“是你,范海。”
范海如遭雷击。
马战岗李屋一户门前种满青皮竹的农家,后院里坐着一个男子身前几子上放着壶茶,少许缕灰白夹杂在满头乌黑之中,眼角已经有了些鱼尾纹,猜测年龄可能有四十多岁了。
一对褐色拖鞋,把过时的西装长裤的裤脚往上反卷,身上一件发黄的白色纽扣衬衣。
男子点燃根烟伸进嘴里,搭上二郎腿靠在竹椅靠背上,竹椅旁边的鸡笼上挂着一套蓑衣,一只斗笠。
天上挂着一轮散着蒙薄光雾的圆月,竹林间响着萤虫的鸣叫,在这无边的夜色里男子缓缓吐出了口烟。
两个人无声的来到男子身后。
“来了?”男子慢慢站了起来。
“阿哥,你说吧,怎么做?”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清晰了起来,皆是一身蓑衣,一顶斗笠,赤脚。
男子把烟夹在手里慢慢把烟抽完抛掉烟头转头对两人道,“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妥当了。”其中一个男子答道。
“好,”前者迅速套上蓑衣,旋即把斗笠轻轻扣在头顶,“出发。”不忘临走时踢掉脚上的拖鞋赤脚而行。
等范海回过神来时老人已经走了,他缓缓捡起那张火车票。
兜里震动了下,范海掏出手机,是一条信息内容是循州住址的具体位置。又震动了下,一条新信息显示自己的卡里有人转了三百块钱过来。
范海盯着手机屏幕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一连串的事都发生的太快了,但是他知道从师父离开他开始他的生活,变了。
他轻轻溜回到了出租屋的那栋楼旁,整栋楼依旧处于戒严状态,只是现在已然到了饭点,围观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现场也只留了一两个警察守在了楼梯间门的门口。
范海在警戒线外绕了圈,随手捡起几套散落在地的男装换上,从裤头上取出别着的那卷上清散手拿一个捡到的书包装了起来,接着,他又捡了顶鸭舌帽扣在头上用帽檐稍稍遮挡下自己的面容。
范海站在巷子里朝那间和黄老头一起生活过的双人间看了眼便转身走了,一直在偏僻的巷子里站到了深夜范海这才敢走出第二农贸市场朝会展中心走去。
在诺大的广场上挑了个有树荫的地方范海便把书包放下,自己也缓缓躺在地上,用书包枕着头。
过了许久,范海忽然把帽檐拉得更下了些,一条泪线从书包上缓缓滚落。
次日清晨,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敲响了安定这座古朴县城的一天。
偶尔一些身穿不同校服的青年男女呼啸着从广场的大理石地板上划过。
一只随意编起的长辫随风飞舞,在转角处调皮的荡出一个弧度便消失不见了。
范海眼神暗淡了下来,从树后走出后朝公共卫生间走去,进去以后迎面是一大块玻璃镜,他脱下帽子对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猛的挥出一拳砸中镜子,后者顿时猛的一阵摇晃。
范海捂住脸颊轻轻的呜咽了起来。
中午时分,华光火车站一趟火车发出重重的摩擦停靠在了站台上,三个衣着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出现在站台里,吸引了不少眼光,不过这些或拿手机或指指点点的大部分是外地人,至于本地人尤其是偏远村落的对于这种装束谈不上有多新鲜。
三人凭票上了车,为首一人将帽檐拉低了些把眼睛藏在了阴影下边往前走边飞快扫过两排所有人的面孔。
三人慢慢的走过三个车厢,火车也缓缓启动了。
车厢的角落里,五六个人正围着张桌子打牌,另一桌则互相聊着天偶有笑点几人哈哈大笑。
男子停下脚步,身后两人也几乎同时停下,两桌人顿时齐齐停下动作眼神戒备的看向三人。
对峙了良久后,左边桌的一个男人缓缓站起来,“南派人士?”
为首之人没有回答,其后两人忽然踏出两步一人一拳朝两桌人分别袭去。
两桌人顿时起身御敌,其中三个人还没站起来就已经躺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客家拳术?”有人皱着眉头道。
两人瞬间近身以指肘膝肩悍然发力。
几息之后几个人便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身穿蓑衣的三人里为首那人缓缓蹲下,看着一脸惊惧的的一个男子,“客家拳术虽形体划于南拳,但南北相争我客家是历来不参与的。但是你们敢与刘小昭密谋故意瞒住消息杀害黄老,此事我客家一众拳派定不会就此善了。”
一道残影突然略过,前者的头颅咚的一声闷响便砸在了地上还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男子便再无了呼吸。
血从男子的后脑勺沿着地板蔓延开来,那人松开拳头将男子两只眼睛慢慢合上,他并未抬头道“我客家李,刁,朱三派为老前辈鸣不平,从今往后北拳派门下弟子我三家碰上一人便打杀一人。”那人缓缓收回手站了起来。
忽然几个乘客大声惊呼,他们正在拍摄的手机突然都被几个人拿了过去,这时几个人把人群推开其中一个走在中间的肥胖男子大声道,“可以回去告诉你们那些金脑盖的话事人了,以后东部东边就少来晃荡了。”另一个男子走在其身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着黑色西装。
“流民教亦为黄老先生鸣不平。”男子提了提眼镜道。
一辆往西行驶的列车恰在此时迅速错过,列车上,范海正盯着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画面怔怔出神,画面里一个女孩两脚后踢向上跃起,一束阳光打在蓝色的校服上,女孩笑脸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