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山头懒散的爬起来,日光倾泻在整片沈府,庄园后山有个花园,种满了珍奇草药,西南角的小厨房早早便扬起白烟。
丫鬟端了熬好的白粥出来,碰上迎面走来的叶需,行了个礼,道:“叶神医。”
“嗯,给我吧。”来人一身青袍子,纤长苍白的手接过托盘,转身朝前院而去。
一路回廊曲折,到了前院时,粥已然温热,叶需推门而入,见屋内僵持的两人,和无度手中已经凉透了的药,心下了然。
他把粥放在桌上,接过药碗,朝无度挥了挥手。
无度如释重负,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出去了。
叶需无奈发笑:“每次吃药,你都有把人逼疯的能力。”
沈遇半靠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长发未打理,随意扑散在身后,眉目轻垂,纤长的睫毛轻颤,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一样苍白的皮肤,薄而泛白的双唇,以及隐在青丝之下棱角分明的轮廓,手中握着一卷古书,看的专注。
活脱脱一副叫女人欲罢不能的冰美人模样。
性子却坏的叫人抓狂。
叶需清楚他这宁愿疼的满头大汗也不愿喝药的臭毛病,也不多说,只将碗放在一边,有意无意道:“昨晚云间传信。”
沈遇眸子一动。
叶需继续道:“已经和虞嫣汇合,抄小路连夜返回,估摸着此刻已经到门口了。”
身后的人扔了书,火速端起药碗,一仰而尽,一滴不落,喝完将碗藏在床下密格里,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叶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哟,看来我这神医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管事呢。”
沈遇着急,边套衣服边说:“别说风凉话了,我的轮椅呢,快推来。”
一通匆匆忙忙的收拾,此时正堂,如叶需所说,楚云间和虞嫣已经进了门。
“云间姐姐!”小思归连摸带跳的跑过来,一头撞进云间怀里。
云间揉揉他的头道:“想我了?”
“想!”思归甜腻腻的抱着她的腰,小脸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虞嫣伸了个拦腰,酸酸道:“唉,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亲娘,想当年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这小白眼狼拉扯大,扎眼就扑进别的女人怀里了。”
思归撅撅小嘴:“云间姐姐不是别的女人!”
虞嫣气的一屁股坐下,愤恨的咬桃子。
逗得屋内一群丫鬟掩面直笑。
云间笑的眉眼弯弯,扶着思归站好:“抱歉,事出有因,答应你的糖炒栗子没能带回来,下次补给你。”
思归十分乖巧的摇摇头,趴在她肩头撒娇:“云间姐姐就是最好的礼物,要什么糖炒栗子!”
“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姑娘,这可不是我教你的。”门口,叶需手握一把扇子信步走来。
屋中丫鬟皆俯身行礼,顺次退了出去。
思归缩在云间怀里,被一只大手拎住后领提了起来。
“师父!师父!”小思归挣扎无果,被无度徒手拎了出去。
云间站起身来,尚未转身,身后之人已经过来。
叶需挑挑虞嫣的辫子,把人弄急了眼,连哄带骗将虞嫣带去了他的小药园。
沈遇今日换了一身素白的竹叶长袍,披着披风,自转轮椅在她身边停下,眉头一皱:“受伤了?”
他倒是鼻子灵。
楚云间没说什么,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沈遇眉目略有阴沉,往内室而去:“跟我来。”
云间自叹逃不过,按了按还未愈合的刀伤,跟着他进了内室,只见他在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和一块纱布,眼神示意云间坐下。
云间照做,很听话的脱下黑色的夜行衣外袍,露出左肩鲜血淋漓的伤口。
沈遇倒好药一转身,乍然看见一片白皙粉嫩的肌肤,有些发愣,轻咳一声,将沾了清水的纱布敷上去清理伤口。
他端坐轮椅,做这些略有不便,但云间实在有些疲惫,再加上一路奔波,左臂握了一夜的马鞭,早已无力动弹,索性任由他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记得从前在暗卫营,她初入营,娇生惯养的身子对那些刀枪剑戟很敏感,时常挂伤,营里又严格管控外伤药物,为的就是让他们逼自己少受些伤。
但她无论如何依旧会弄得浑身是伤,被沈遇知道后,他便每日偷偷过来给她用千金难求的药。
后来她的武功见长,鲜少受伤了,就算是见了血也能自己处理,他便很少再亲自替她上过药了。
玉金散敷在伤口处清清凉凉,酥麻通透,他手法又很轻柔,云间就有些昏昏欲睡。
沈遇上完了药,见她实在疲惫,便把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轻轻收好药,替她把衣服拉好:“去塌上睡。”
云间昏昏沉沉,强撑着眼皮道:“你不是有事吗?”
沈遇无奈道:“你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事可说,先去睡一觉,醒来再说。”他俯身把浑身瘫软的云间抱起,放在怀中朝塌边去。
云间皱着眉头脱下皱巴巴的夜行衣,只着一身中衣把自己裹进了被子,被无视的沈遇轻叹一声,出了屋子。
无度早已守在大堂,见他出来,也未多嘴,只跟着他去了前院书房。
迷蒙之中云间记得,上次沈遇这样抱她,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次她随暗卫营的师兄出任务,到南疆去杀皇室的人,被水牢里的毒蝎子叮了一针,拖着半边麻掉的身子回了云中郡。
还没来得及下马,毒素已蔓延开来,一闭眼就栽了下去,还是虞嫣告诉她,是沈遇接住了她,把她亲自送到寝室,叫来叶需医治。
她还记得幼时少年怀抱里的温存,哪怕如今物是人非,不变的依旧是他怀中的暖。
云间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她梦到了当年孟府大火的时候。
那年她才十二岁,尚未及笄,她爹还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孟家三代入朝为官位列三品之上,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大族。
她才十二岁,孟大小姐闭月羞花多才多艺的美名便已传遍京畿,那一年,她与三王爷的婚约才刚刚订下……
那日是娘亲的生辰,府里喜气洋洋的大红绸子被火燎成灰烬,京中禁卫包围了相府,她一个人在房中,找不到娘亲爹爹,只有大她一岁的丫鬟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