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菊芳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你还管那个偏心货干嘛?还嫌受得委屈不够多啊?瞧瞧秋旺那一家子现在过得多好,再看看我们!一个大北屋都住不上,既然她偏心你弟,那以后就让你弟管她,让你弟给她养老送终……要让我发现你以后再搭理她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赵春旺无奈的接话道:“菊芳,那是我妈啊!”
“你妈?”菊芳嗤之以鼻:“你妈又怎么样?这大北屋不还是留给你弟弟?你敢说你弟盖房子,你妈没给她拿钱?”
赵春旺不吭声了。
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神色格外难看。
赵秋旺是个残疾,现在都盖起了小洋房。
可他呢,还住着马淑琴不要的老宅子。
脸往哪里放?
菊芳把两个孩子拉到怀里,一左一右的看着,教训他们:“以后不准问那个偏心货叫奶奶,听见没有?”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听着这一切的宴欢,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了。
她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个凤凰形状的吊坠,似笑非笑的问寄托在里面的灵魂,语声凉凉:“你瞧瞧,你大儿子嫌你给他的东西不够多呢!”
人的贪欲果真是无穷大。
马淑琴一个寡妇,只身一人盖起了几间瓦房,养大了三个孩子,还拿出四千块给老大娶媳妇……没想到,已经当家几年的赵春旺竟然还真的觉得,他妈手里是有钱的,有钱到还能帮老二盖起小洋房。
他怎么不想想,他娶媳妇的四千块钱,是他娘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一个农村的妇女,没文化,没体力,就靠着没日没夜的上山挖山药、黄精这些东西,拿到镇子上换些钱,无数次,差点从山崖上跌下去,无数次,脊背上被沉重的负荷压出了血渍,无数次累瘫在山上一步路都走不动……
宴欢不愿再听,把脚边散落的东西收拾好,重新夹在胳膊底下,朝着老二家走去。
赵秋旺的小洋房很别致。
雪白的墙壁,红色的铁门上有着一排一排的金色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开门的是赵秋旺。
看见宴欢带着东西来敲他家的门,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微妙而尴尬。
他压低声音,问宴欢:“妈,你来做什么?不是在学校住的好好吗?”
冬兰已经听见了动静,起身从厨房走到了大门口。
看见宴欢,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你这个老不死的,来我家做什么?!”扭了脸看向丈夫,冷笑连连:“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还敢叫她来!赵秋旺,你是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好啊,我这就带着我儿子回去!你赵家的门我高攀不行,我走行了吧?!”
说着就把脖子上挂着的围裙摘下来往地上一扔。
怒气冲冲的就往台阶上冲。
赵秋旺急的慌忙去抓她的胳膊:“冬兰,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叫我妈来……是她自己来的!”
“她自己来的,你就敢给她开门?”冬兰一把甩开赵秋旺的手,疯狂的咆哮起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赵秋旺,能陪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眼前这个老不死的好不好?你能不能分清主次?你又不是长子,哪里就轮得到你赡养?”
“你住嘴!”宴欢冷冷的对着冬兰呵斥道,许是不自觉间带出了几缕杀气,震得冬兰果真乖乖闭了嘴,立在一旁不吱生了,宴欢看向低着脑袋蔫儿吧唧的赵秋旺,淡淡的问他:“秋旺,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认不认我这个妈?”
“你爸去得早。”宴欢凝视着赵秋旺,语气平静的叙述着事实:“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艰难,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好歹是把你们拉扯大了,我向来就偏心你和你哥,所以,我也没脸指望你姐来养我。”
“你要是认我这个妈,知道我把你养大不容易,就考虑考虑给我养老的事情。”
赵秋旺说话之前下意识的看了脸色铁青的冬兰一眼。
“妈,不是我不养你,也不是我不认你……”他斟酌起了用词,低声说道:“妈,我能娶到冬兰也不容易…她要是不肯跟我过了,你忍心看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看到丈夫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冬兰终于摆脱了刚刚的阴郁感,继续撒起了泼:“你要是让你妈住在我家,没问题,我走,我带着孩子走就是了!就当我守了一辈子寡行不行?!”
宴欢闭了闭眼。
重新睁开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片狠厉。
她望着冬兰,有种摄人的气魄,翻起手腕一个巴掌打了过去,看着冬兰歪掉的嘴角,满嘴的鲜血,宴欢静静的催促:“走啊,怎么还不走呢?”
冬兰被打的懵逼了,捂着嘴看着宴欢。
好像是不明白这个步步退让的婆婆怎么就变了个性子敢动手打人。
赵秋旺心神剧痛,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心头反反复复的想着一句话:完了,完了。
“你走啊,门就在那里。”宴欢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怎么不走?”
冬兰终于反应过来,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子,朝着宴欢就扑了过去。
“你这个老不死的贱货,竟然敢打我!”
“你不得好死……”
宴欢的脚揣在了冬兰的肚子上,她痛呼一声,身子重重的跌在地上。
“我倒要看看,你不跟秋旺过,还有谁能娶你。”宴欢冷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带着个儿子,又是结过两次婚的女人,第一次离婚,是因为丈夫死了,丈夫死了不足白天,就嫁给了秋旺,第二次离婚,是因为不肯让男方赡养他的老母亲……村里一向捂不住事,这些东西传出去,你觉得,你后半辈子,你儿子的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秋旺又有手艺,又肯吃苦,还盖着这么好的房子……你觉得,村里的姑娘,隔壁村的姑娘那么多,他找不来第二个妻子吗?”宴欢说着,看也不看旁边站着的赵秋旺,刺啦两声,把地上的夏衫撕成布条,绑在一气,搞结实了,拿着就往院外的榆树边走去。
“你不要我好过,那我干脆死了算了。”
“反正……这两个儿子我是白养了。”
布条晃晃悠悠的穿过了树干,打好了结。
把脖子伸进去。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