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听得大家都愣住了,冉亦辰讲完,一个个都还在回味无穷,黯然神伤。
果然,冉莹莹依旧是第一个开口的,她抹了把眼泪,哼哼唧唧地道:“师兄,你这故事也太惨了吧!那云展知道这妖为它做这么多,他得有多难过!”
冉亦辰抿着嘴角,恰巧与莫铃儿目光对视,一字一句地道:“那狼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为你,纵然身死魂消,我也在所不惜。’”
莫铃儿将头别了过去,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冷逸轩,发现他埋着头,神情恍惚,似乎还没有从故事情节中走出来,随即松了一口气。
夜已深,讲故事的环节就此结束了,大家一齐铺好草垛,纷纷准备入睡。莫铃儿翻了个身,想着那雪狼的行为,心中感慨万分。想着想着,困意渐浓,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下了山,各自回房继续休息了。
转眼间,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冷逸轩搬来也有很长时间了,这段日子里,莫铃儿和他大多都是在院子中喝喝茶,聊聊天,二人相处的很融洽。莫铃儿看得出,冷逸轩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成亲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她一直是很尊重,也从来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反倒是经常吩咐下人做一些汤啊点心什么的,可是说是很贴心了。可她心知肚明却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她并不喜欢冷逸轩,却又无法说破,都已经成亲了,这局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莫未昭整日守在院内,寸步不离,谨防再有恶人伺机而入。一晚他听得屋顶上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提高了警惕,蹑手蹑脚的从屋侧飞上屋顶,那人正坐在屋顶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回头看了看他,竟也没有跑掉。莫未昭走近一看,那不正是小姐吗?
莫铃儿抱着一坛酒,对着月亮神色哀伤,她的身边还放着一坛,还没等莫未昭开口说些什么,她便用手拨掉盖子,将另一坛递给了他。
“坐下陪我喝点。”
他接过酒坛在她身旁坐下,却也没有喝。
他看得出来,小姐有心事,可能是和失忆症有关吧,冉医仙治了这么久,用过了很多方法,但她依旧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莫未昭,你这一生,为什么而活?”她忽然将头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莫未昭:“为报恩。我此生愿为小姐赴汤蹈火,以报当初救命之恩,还有小姐将我从禁室中解救出来的恩情。”
“不过是我应该做的罢了。”莫铃儿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当年收留你只是个偶然,若我当年也想过不救你,任你继续流落街头,不理不睬……这样一个不确定的人,你现在也要继续报恩吗?”
“要。”他拎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襟,“可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不论一个人心中究竟想过什么,他做下的就是他最后的决定。”
他突然也变得有些感伤了,他想起了小时候家乡落魄的场景,尸首遍地;想起一个人无助的哀嚎着,拼命走向一条自己也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又想起遇见小姐时,小姐递给他一大个馒头,他急的像一条饿狼吞下了馒头……
莫铃儿:“有一天梦里,有个人告诉我,如果你不开心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上也住着我们,不过那里的我们都很幸福,没有痛苦,也没有是是非非。”
两个人都默然了,看月亮看出了神,喝光了坛中的酒。
莫未昭第一次感受到,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也并不是那个样子,她——甚至有些和自己相像,有些……孤独和伤感。他开始对她产生了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但又赶忙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姐终究是小姐,又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人一样呢?
“说这些做什么,喝酒。”
第二天清晨,莫铃儿穿衣时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她生怕是自己记错了位置,找遍了整间屋子,却依旧没有找到。无奈,她只好唤茗香和她一起找,平日里,这玉佩都是莫铃儿贴身保管,茗香从未见过,甚至这是第一次听到小姐有一块重要的玉佩,迷迷糊糊的也将整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未果。
莫铃儿是真的有些慌了,这玉佩对自己至关重要,是万万不能离身的。她仔细回想昨日自己都去了哪里,屋顶,走廊,花园,她仔仔细细的寻了一遍,一拍脑门,糟了!一定是昨日被冉亦辰捡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昨日她与莫未昭喝过酒后,扔下他一个人晕倒在屋顶上,其实那酒被她下了药,但并不是为了特意针对莫未昭,而是见他上来寻自己,生怕他误了自己的事,所以才临时起意的。之后,她蒙了面纱,偷偷地溜到花园南侧的亭中。南侧这处亭子周围绿茵丛生,藤萝缠绕,白天从未有人到过这里,故而到了夜晚更是个隐蔽之处。
墙外传来鹧鸪的啼叫声,她随之附和,墙外那人听见回声,便翻墙进了来。
“少主。”
莫铃儿见了此人,心中甚是欢喜。
“涂希,她在谷中待得还安分吗?”
“少主,我有罪,您罚我吧。”涂希“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她趁我们不备,逃了……”
她大惊失色。
其实,她哪里是莫铃儿,她的本名——沐烟。沐浴烟火而生。
她是鬼月教的少主,可惜鬼月只有她,涂希和梦姨三人了。
她们所住的南幽谷,人迹罕至,是梦姨将她二人一手带大,还要教她们武功,教她们如何去报仇。
她们鬼月的宿敌,便是莫家庄主莫宇——灭她满门的恶人。
大婚当日,沐烟她二人潜入了莫家庄,将真正的莫铃儿带到了南幽谷,而沐烟,则假扮成她继续留在了这里。
所以啊,那有什么失忆可治,那日她下了狠心,自将头部撞在了墙上,头破血流,只是她的戏码罢了。
但是她不想连累太多人,可她也清楚,哪笔报仇雪恨不是用血堆积起来的,她心中既矛盾又无奈。月笙娘子他们离开当日,她故意让见乐看见,也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莫家大小姐失忆的模样,只是为了让他将消息传给众人听,掀起一阵风波。
可没料到,莫宇竟会让莫未昭割其舌头,一箭穿心……
这是她铸成的错。
而如今,莫铃儿从南幽谷逃了出来,万一她回到莫家庄……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她想发火,但又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你务必要找到她,就算抓不到,也不能让她回到莫家,听明白了吗?”
“是,少主。”
涂希前脚刚走,沐烟便听到周身有动静,她仔细听辨位置,剑出鞘,一剑刺向那人。
可她没料想到,这人竟是冉亦辰。
更料想不到的是,冉亦辰用两指便接住了剑。手臂一拽,竟让沐烟一个踉跄。
怪我,要是我的苍月剑在身边,看不把你手指都割下来。
冉亦辰是个好人,她本不想视他为仇敌,但谁让他出现的这么不合时宜呢?不管他是不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都已经成了她的威胁。但她也还是下不了杀心。
她就这样在花园里和冉亦辰打了起来,冉亦辰几次差点揭开她的面纱,但好在她机智,不是踩他的脚就是拽他的头发,这才帮自己化险为夷。看这情形,她知道自己不是冉亦辰的对手,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吃亏,于是就想跑掉。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冉亦辰还是不甘心,想看清她的真面目,眼看着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面纱下沿,她抬起腿就是一脚,冉亦辰的下身微微撤后些许,身子躬着,那只手抓住些什么用力一扯。
沐烟转了两圈,整个人都蒙掉了。刚才冉亦辰扯开的哪是面纱,而是自己的衣服啊!
这外衣虽还穿在她的身上,但衣带已经在刚刚被扯开了,露出里面素色的衣服。虽说只是解了个外衣,但沐烟也是气愤难耐,眼前的冉亦辰也是傻了眼,一脸的愧疚和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立即转过身去,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走……走吧。”
沐烟虽然很想上前再踹他一脚,但眼看这逃跑的大好机会不能错失,两手抱紧衣服就赶快越墙走了。
现在想想,这玉佩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掉在地上,然后被他拿走了。
毕竟冉亦辰的眼神那么尖锐……
此时此刻,沐烟心中乱成一团麻。
冉亦辰这个人,心思真的是太多,明明身手那么好,却偏偏要装作一副文文弱弱,除了给人看病其余什么都不会的人畜无害的病娇模样。真是该死!
沐烟忽然想到,昨日自己穿的并不是夜行衣,如若再穿昨日的衣服,必定会被认出。于是她将衣服带去后山,偷偷地烧掉了。
好在这衣服是自己第一次穿,真是大意了。
沐烟看着正在一点点烧成灰烬的衣服,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出昨夜的事。想到冉亦辰出手扯了她的外衣,心烦意乱,脸涨得通红。
好了,别再想了,赶紧拿回玉佩才是正事。她用力摇了摇头,似乎就能把这段记忆抛出去。
回到院内,眼前景象着实让她提心吊胆起来。她故作镇定的走了过去,茗香还没开口,冉亦辰就先抢了话。“莫小姐,听茗香刚刚说,你最近丢了一块玉佩,不知道是在哪里丢的,需不需要在下帮着找找?”
“怎敢这么劳烦医仙?”冷逸轩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笑道。
沐烟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说着,便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她感觉到冷逸轩勉强的笑容略带一丝不乐,但这可不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
这可是她早晨出门故意留的心眼,随手从屋内拿了一块揣在了身上,就怕冉亦辰后知后觉,然后怀疑到自己头上,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冉亦辰只好笑笑作罢。
冷逸轩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他为人虽好,但毛病还是有的,如果强势算不上缺点,那剩下的便是占有欲太强,看着冉亦辰总是和自己的妻子在一块,虽说都是为了治病,但也不免醋意大发。更何况他二人的感情还很薄弱,更是不能放任着冉亦辰处处多事。所以刚听到冉亦辰又主动要帮忙寻东西,心里有一些不爽。
沐烟灵机一动,又萌生出了一个念头,她对冉亦辰说道:“医仙,可否劳烦你配一些袪疤的药膏,我担心头上的伤口会留疤痕。”
冉亦辰道:“好,等制成之后,我或者是让莹莹送过来。”
“怎么敢这么劳烦你还要亲自送来,我过几日过去取就可以。”沐烟面露微笑,客气的不行。
这冷逸轩见了更是不悦,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没趣的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随即冉亦辰也回去了。
沐烟正准备进屋,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房间,侧头恰好与莫未昭的目光对接上,心里不免有些发毛,毕竟昨晚把他一人扔在了屋顶上没管,也不知道他今早有没有从上面滚下来。她当即撤回那只脚,走向莫未昭。
莫未昭手里握着剑,像往日一样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她道:“昨夜之事……”
话还没说完,莫未昭脸色大变,用了沐烟听到过的最大声音喊了一句:“小心!”还向前推了她一把,当即,两个人都“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莫未昭就这样好死不死的压在沐烟身上,一个东西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不仅仅沐烟目瞪口呆,一旁的茗香更是吓傻了。莫未昭自知此举甚是不得体,顺势翻了个身,躺在了一旁的地上。
沐烟定睛一看,那落下之物可不就是昨天扔在屋顶上的酒坛子吗?此刻已经碎的不成样子,要不是刚才莫未昭推开自己,怕是此刻脑袋上又要开花了。真是多灾多难!
二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上的灰尘。
沐烟道:“真是多亏了你,谢了。”
莫未昭道:“小姐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刚才要说的话,被这突发事件而忘却了,等沐烟回了房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是想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把他扔在屋顶上的事,于是从屋里找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再次出去找他。
她将药瓶递了上去,道:“给你的,一会回去记得擦一擦。”
莫未昭愣愣的接过药瓶,一脸惊恐,沐烟继续道:“那个,昨天晚上……”
“是我酒量不好,劳小姐记挂了。”他赶忙说道。
“没事,那我先走了。”
沐烟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