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身穿一袭大紫长裙,头戴面纱看不清面容。秦隶听那些女孩儿喊她“长公主”,打了个激灵,一阵小跑向那女子奔去。道袍女子忙上前一剑将秦隶拦下,说道:“见到长公主,你不行礼还敢如此放肆?”
那紫色长裙女子大手一摆,笑道:“青儿,不得无礼,那是我的侄儿。”
一旁的仲澜之和道袍女子,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谁能想到眼前这雍容闲雅温婉大气的女子竟是秦隶的姑姑,是当朝皇上的亲妹妹。秦隶来到长公主面前,匆匆一跪,红了眼睛,说道:“侄儿见过姑姑!”
长公主揭了面上薄纱好似,幽幽暗暗薄云布,轻轻渺渺小云拂,揽出一堂煌耀月,众生无暇顾旁婺。那一船或美艳或水灵的女子此时仿佛都失了颜色暗淡无光,只有长公主熠熠生辉,她黛眉明眸,顾盼神飞;她玉肌凝脂,肤若瓷铸;她肩似削成,身如崚岳;她吐气兰馨,芬芳常伴;她质出容华,神采秀彻,再细细看去这长公主的眉眼却与秦隶有几分形似之处。仲澜之直愣愣的盯了她半日,自出剑池以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女子,他本以为时间女子再好不过尤宝宝,今日一见光容貌一样便无可比拟。长公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秦隶,又朝仲澜之说道:“这位公子,这里天热日毒,不如上了船楼在容我好生招待。”说完便领着秦仲二人上了船楼,又吩咐侍女们寻了两身衣裳来。
长公主从侍女手中接过衣裳一手交给了秦隶,柔声说道:“快带着你的朋友好好洗洗,看你们俩的狼狈模样这一路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吧。”
那秦隶偷偷的将眼角泪水拭去,道:“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姑姑了,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上!就算我吃再多的苦那也值得!”
长公主笑道:“先去洗浴吧,等等有的是时间慢慢说道。”
一位侍女便领着秦仲二人进了一房间,里面有两个大木桶,已经放满热水上面还飘着些许花瓣。两人脱了衣裳入了木桶,泡了起来。仲澜之拿起毛巾将身上的腌臜泥污慢慢擦去,悠然说道:“我说老秦啊!看不出来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姑姑!”
秦隶笑道:“我娘亲去世的早,父皇又忙于政事,从小便是姑姑带着我和我大哥,在我心中姑姑就是我的另一个母亲。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姑姑远嫁江南,曾说过再也不回京都这无情无义的地方,离别时我曾问她,我们还能在相见吗?姑姑回答我说,或许再无机会。谁想十几年过去,竟能在这里又遇到她!姑姑她此番想必也是去京都看望我父亲的吧。”
仲澜之听了又问道:“你姑姑这般漂亮,是哪个男人有这等福气能娶了她?”
秦隶道:“我记得当时姑姑下嫁给了江南王张冲的儿子张文苑,那张文苑身来便体弱多病,我姑姑嫁去没多久,他就病死了。”
仲澜之叹道:“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子竟是个寡妇!也难怪,你这姑姑漂亮的没天理,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又有哪个男人有这般福泽能去享受,要是你姑姑嫁给我想来我也活不了几岁?”
二人闲聊片刻,洗浴完毕便拿起衣裳,仲澜之将衣裳展开,苦笑了起来:“起先那野蛮姑娘说这地方没男子的衣裳我原不信,谁想真是一套粉衣绸裙!娘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小爷都在那么多姑娘面前穿着亵裤舞过剑了,还在乎这?”说罢便一股脑的套在了身上。再看秦隶,虽也是女式衣裳与仲澜之不同的是他的不是裙子是裤子。二人穿戴完了,便出了房间。早有侍女侯在那里,带着两人到了船楼的大厅。
长公主见了二人,早就款款起身,对着秦隶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了,果然俊俏了许多!”
秦仲二人上了座,秦隶坐在了长公主左侧,仲澜之便挨着秦隶坐了下来。座上还有一人,就是被长公主称为青儿的女子,她看仲澜之一身粉衣绸裙早就忍不住了,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仲澜之可是不肯吃亏的主,他瞄了一眼桌上的茶水,讥笑道:“我可记得某人说过,输了可要端茶倒水,这茶水怎么没人倒啊!”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女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明明能发剑气,却故意用如此拙劣的剑术骗我!”
仲澜之亦针锋相对,嘲讽道:“这么说你是想赖帐?那我也无所谓,只不过世间又多了个言而无信的漂亮女人儿!”
长公主见这两人针尖对麦芒,忙出来打圆场道:“青儿,本就是你无理在先,你敬茶一杯权当赔礼道歉了。”
道袍女子听到长公主如此说,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仲澜之倒了一杯茶。仲澜之接过那杯茶,轻轻嗅之的确清香扑鼻,但是更香的是那素手留下的余韵,他小抿一口,沉醉其中。仲澜之并不懂茶,他沉醉的是那素手余香,他忽然笑道:“姑娘也别生气了,我也给你倒杯茶,咱们俩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仲澜之起身,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道袍女子扭扭捏捏接过茶杯,心中怒气早已经消了一干二净,只不过姑娘面薄,仍装作生气的样子。仲澜之自然不会跟一女子计较这些,有些时候女子多些娇蛮,更显的可爱,仲澜之又说道:“我自问剑术不错,不过姑娘在这剑术上明显不是我能相比,在下冒昧的问一句姑娘师出何门?”
道袍女子望了一眼长公主,长公主知道她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她高高拔起脖子扬起眉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要对世间展现自己无双的美丽,她傲然说道:“哼!你这人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剑术上不如我!我的出身告诉你也无妨,知道未央宫吗!”
未央宫是一个不出世的门派,他们从来不参与江湖上的任何纷争,仿佛世外高人一般。但江湖上从来不缺少关于未央宫的传说,据闻未央宫有丹剑双绝。剑自然指的是剑术,丹则是未央宫的炼丹之术。未央宫虽在江湖上固有盛名,奈何仲澜之闯荡江湖的日子太短,在南溪剑池也无人与他说这些江湖八卦,听到这道袍女子说来自未央宫,只是一脸茫然。道袍女子本想用自己的家世好好唬一下仲澜之,但看见仲澜之空洞的眼神知道自己白费了功夫,不禁暗骂了一声“白痴”。
长公主见了道袍女子吃瘪的样子,嘴角偷笑,说道:“她叫木青,是木道人的孙女,这位公子我看你剑法不凡,想必也是师出名门吧?”
仲澜之道:“我出身于南溪剑池。”
木青听他是南溪剑池的弟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眼好似发起了亮光,她激动说道:“那你可知道陈观见?”
仲澜之道:“那是我的大师兄,自然知道。”
木青又上前一步,喊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仲澜之经他一问,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个眯着眼睛,总是在微笑的男子,他傲然说道:“北神秀,南观见。我师兄自然丰姿英伟,气度无双。”
木青听到这样的回答眼睛愈发亮了,她又叫道:“那他的武功怎么样?”
仲澜之道:“知道那号称当世剑手前三甲的活剑仙星河庄主吗?我师兄超过他只是时间问题!姑娘,你问这些作甚?”
娇蛮木青被仲澜之一问,脸上飘起了两朵红晕儿,她双手不停捏着衣角,忸怩说道:“好几年前你师父带着你师兄来过我们未央宫,他以前对我说会找我来玩,结果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的人影!”仲澜之眼睛忽溜溜的转儿,看着木青的女儿状,他匝了匝嘴暗道这其中必有故事,到日后定要问问自己的师兄。
这时长公主又问秦隶这些日子的经历,秦隶便一股脑的全说了,从他偶遇仲澜之到被郑涸刺杀。当然秦隶瞒去了关于断溪剑的事情,当长公主听到郑涸刺杀时,一脸怒容,英眉煞气,说道:“这大内侍卫如今这般猖狂了!等我到了京都,见了哥哥定要好好与他说说!”
不日,船到京都,秦隶别了长公主,与她说先回了自己的府邸,到时宫在见。二人在一港口下了船,偷偷的把自己的一身女装换了。仲澜之初到京都便被此城的气势所震撼了,这小小港口中的商船来往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密密麻麻扎满了大小船只。当年周朝太祖定都此地,便说过要把这里建设成天下第一城并且不设城墙,太祖爱说到历朝历代的都城无不高墙耸立可还是不过百年国祚,妄图凭一城墙千秋万代不过是痴人说梦便命人把原来的城墙拆的一干二净,还修了四条大道直通各地果然就商业兴旺,人声鼎沸。这天下人无不希望来到此城一睹大周朝的繁华。仲澜之跟着秦隶往他府邸行去,秦隶道:“这里离我府邸尚有点距离,不如坐个马车快点。”说罢在路边一招手,便有无数人往这里蜂拥而至,都是些轿夫与车夫。秦隶随意挑了一辆,二人乘上。其他人见这生意没了戏,又如猢狲般散去。
那车夫,上下打量了一下秦仲二人便扬鞭驾马。木质的轮子缓缓向前滚动,仲澜之掀开车上的帷帘,向外望去那些仲澜之从未的见过的景色开始变幻起来。这时驾马的车夫,问道:“我看二位的样子是初到京都吧?”
正忙着欣赏周围景色的仲澜之,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头一次来。”
车夫道:“那是探亲,游玩还是求学?”
仲澜之思忖了片刻才说道:“应该是游玩吧。”
车夫听他说道“游玩”二字,浑身上下仿佛都来了劲,兴致勃勃的说道:“公子既然是来游玩,那京都有几处是必须去的,有几个铺子的小吃是必须吃的,小的我别的本事没有,在这京都我可算是万事通了!”
仲澜之一听便来了兴致,问道:“那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车夫笑道:“就在前面有一块碑,那是昔年太祖所立,上面还有他老人家的亲手题诗,我虽不懂诗词歌赋但是也略识的几个字,那等气魄天下没有人能比的上。两位公子,要不我们就在前面停下休息会?”
仲澜之望向了下船之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秦隶,秦隶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又不过行了片刻,马车缓缓停下,车夫说道:“二位公子,这里就是那碑所在了。”
仲澜之先下了马车,一眼望去果然是个大气所在,方圆几丈皆是用上等的白玉砖铺成竟似晶莹冰面,白玉砖的中心有一块高大黑色石碑巍然而立,再看石碑之上有四行金漆大字:此是天下第一城,再无东西南北门。昼迎神仙夜邀鬼,世间万物把臣称。
此时秦隶也下了马车,来到仲澜之身旁,轻声说道:“昔年皇爷的无双风范,着实令人神往。只是儿孙不孝,他老人家留下的江山竟每况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了。”
二人瞻仰了这石碑许久,便重新上了马车。那车夫还欲向二人说些京都其他好玩地方,秦隶却是一摆手拒绝了,说道:“我二人还有急事,先往西街去吧。”
车夫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快马加鞭,朝西街而去。不一会二人到了西街下了马车,仲澜之说道:“你的府邸就在西街?这儿可是冷清多了,不如咱们刚下那地繁华喧闹。”
秦隶笑道:“我这人喜爱清静,便选了这地。”
又前行几步秦隶带着仲澜之来到一府邸门前,那府邸有一快匾额,上书宜王府三个大字。这宜王府不用多说,自是秦隶的府邸了。秦隶上前轻轻叩门,朱门缓缓打开。开门者是一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老人见了秦隶拱手一作揖,说道:“二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秦隶扶起老人说道:“我出门许久,幸苦李爷爷打理王府了。”说罢便走入府内。
仲澜之跟着秦隶入了府,只见这府内冷冷清清,人数寥寥,不过几个奴仆,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小桥流水,富丽堂皇。只有正面一主殿,和两侧的副殿,三殿便那么孤零零的摆在那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宜王府内,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仲澜之忍不住问道:“我的二殿下!你这里似乎有股臭味啊。”
秦隶听了笑道:“你还记得那日在青楼里的大鹰吗?”
仲澜之回答道:“自然记得,那大鹰从门外扑腾飞来可把我唬了一跳。”
秦隶说道:“我自由便喜好圈养天下各式的珍稀鸟禽,那大鹰便是我送给大哥的礼物,这臭味也是那些鸟禽的味道,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那些伙伴们!”说完秦隶便带着仲澜之直穿主殿到了后院。那后院端的旷阔弘大,种了无数茂密植被,树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鸟笼,后院中间则有一湾清碧小湖是从外接引的活水,有许多水鸟在那游水嬉戏。那些鸟儿见了秦隶,纷纷飞来,有展翅足以蔽日的巨鹰、有洁白如玉一丝无暇的天鹅、更有缤纷靓丽的孔雀见之开屏,鸟儿们稀奇百怪,林林总总不胜繁数。
此时后院林子中传来一声刺耳尖啸,那些鸟儿们听了这一声尖啸竟纷纷离了秦隶,各自回到笼中。仲澜之见了啧啧称奇,说道:“你这些鸟儿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只是不知这声音又是从何发出?”
秦隶轻声叹道:“五年了它仍旧不肯臣服于我。”
仲澜之问道:“它是谁?”
秦隶道:“你跟我来便是。”
二人走进后院的林子深处,只见有一巨大无比的鸟笼内关着一只红羽大鸟。那大鸟足有两人多高形似丹顶鹤,只不过浑身通红犹如火烧。那鸟儿高高的仰起自己的细长脖子,小小眼睛俯视着秦仲二人。仲澜之见了这大鸟的神态,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只大鸟似乎在鄙视我俩。”
秦隶道:“它叫阿朱。”
仲澜之道:“是你给这鸟取得名字?”
秦隶道:“不错,五年前我从别人手中救下了它,可是无论我怎么伺候这祖宗,它从未低下过它那高傲的头颅。”
秦隶二人看完那巨鸟,又回到正殿。早有奴仆上好茶水,摆上瓜果招待仲澜之。那被秦隶称为李爷爷的枯瘦老人,站在一旁向秦隶说道:“二殿下,是否要老奴通报陛下,殿下已经回京。”
秦隶一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回京的事父皇想必早就知道了,明日早朝我再去向父皇请安吧。”
枯瘦老人又说道:“听说殿下是乘坐长公主的船归京的?”
秦隶道:“是啊,路上碰巧遇到了。”
枯瘦老人听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老奴,有点担心。”
秦隶诧异道:“姑姑她肯回来是天大的好事,你担心什么?”
枯瘦老人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秦隶看了一眼老人,说道:“那么多年过去了,姑姑心中的怨气也都该散了,如今父皇病重,再有什么恩恩怨怨也该都放下了。”
枯瘦老人叹道:“殿下还是不要小瞧了这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