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店小二手里便提了两坛酒上来了,嘴里还喊道:“二位爷,你们先喝着,几样小菜,稍后就到。”秦隶从店小二手上接过一坛酒,立马便猴急似的揭了封,只见一股淡淡的七彩雾气从酒坛口中溢出氤氲一片。仲澜之见了心下大奇,便身子微微向前,凑了上去嗅了一嗅,只觉似有无数株果树在自己心肺中开花,奇香无比。秦隶早已急不可耐,提起酒坛朝自己杯中满了一大杯,又忙举起杯子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如此三次,竟生生喝了三大杯酒,方才停下。秦隶也不顾自身模样,直接用袖子抹了抹嘴擦干了满嘴的酒渍,叫道:“杀腻!过瘾!有好些年头没喝这百果香了。”
仲澜之虽不嗜酒,可瞧了秦隶那般模样,胃中酒虫也早就被勾了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尝一口。之前仲澜之一嗅,似觉肺中似无数株果树开花,此时这一口酒,那无数株果就是在自己口舌之中结果了,各色果香味充满鼻喉之间。可惜仲澜之只认的桃、梨、李、杏之流,更有其他珍惜野果的香味分辨不出,着实是暴殄天物了。此酒酸酸甜甜,是仲澜之爱喝的口味,便也连喝了几大碗,说道:“这酒果然不错,可比在神秀师兄那儿喝的什么破酒有滋味多了。”
秦隶鄙夷了仲澜之一眼,道:“跟你喝酒真是对牛弹琴,毫无雅趣。”
仲澜之讥笑道:“我这样的泥腿子怎么能跟你这样的王公贵胄比,你们这些人在酒色吃赌一途上,可以说是花样万千,登峰造极了。”此时店小二又端着菜过来了,是醋花生、酱牛肉等下酒菜。秦隶与仲澜之喝酒吃菜,推杯换盏,说些豪言笑谈,兴致正浓时,忽听得楼下传来“笃笃”的拄拐之声。仲澜之朝楼下望去,原是一个身形枯瘦的目盲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一楼的诸位客人,见老人来了竟纷纷出言喊道,“邢老,怎么才来!”“邢老,可让我好等!”“老头,我为了听你说书,已经等了一个时辰,酒都喝了三坛了!”此类的话不绝于耳。
店小二看见这老人走进了店里,更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忙上前去将老人搀扶至一处空位。老人刚刚坐稳,又有一人喊道:“店小二,快点给老人邢老上好酒外加点零嘴,今儿邢老的酒水钱我包了!”说完他又转头对那姓邢的老人说道:“不知邢老你今日给大伙说个什么江湖故事?”
老人“呵呵”一笑道:“不急事,不急事。先让小老儿我喝口酒解解渴,在与诸位说。”一旁的伙计听了,忙倒了一杯酒,送至老人手边。老人右手哆哆嗦嗦的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便把酒杯放下,右手又在桌上慢慢摸索,终于在装了一叠五香豆的盘子上停下,捏了一颗五香豆丢入嘴中,边嚼边说道:“今个儿,小老儿就与大家说一位大剑仙的故事。诸位不妨猜猜,这位大剑仙是谁?”
酒楼内的人都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有人喊道:“是东陵剑谷的掌门,陆均温?”
老人摇头。
“是西陵剑坟的掌门,韩钺?”
老人又摇头。
“是北山剑地的掌门,李小召?”
老人再摇头。
二楼上的仲澜之也不甘寂寞,大声喊道:“是南溪坚持的掌门,对不对?”
老人还是摇头,说道:“四大剑地的掌门只可称为剑仙,并非大剑仙。”
此话一出楼中诸人便像炸锅一般,议论纷纷,更有人大声喝骂道:“你这小老儿,竟是说些哗众取宠之言!四大剑地的掌门称不上大剑仙,还有人能称得上大剑仙吗?”老人微笑不语,又举起酒杯,小酌一口。
众人见老人只喝酒不做声,心里就像有个猴儿在挠一般,说道:“您老就别买关子了,快点说吧!”
老人这才说道:“这位大剑仙,便是星河剑仙!”刚欲往下说,便有人叫道:“什么星河剑仙,听都不曾听过,不是你这个小老儿凭空捏造的吧!”
众人不满这人打断了老人,便纷纷对那人骂道,“不想听,就滚!”“快点闭上你的狗嘴。”那人见惹了众怒,才悻悻然的闭了嘴。
老人继续说道:“这星河剑仙成名极早,声势极隆,论其江湖辈分,四大剑地的掌门们见了他也要喊一声前辈。曾有诗云:弱冠习剑如疯,而立独败群雄。不惑问鼎魁首,知命何去何从?何为天人坠地,群杂纷争相欺。终须堪破烟尘事,只身拍马跃青溪。你们可知为何如今的江湖却不见星河剑仙踪影,甚至连他的事迹都甚少人知?这就要说说当年星河剑仙在江湖上闹出的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这事儿,要从一块石头说起,这块石头并非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天外陨石。数十年前,一块天外陨石坠于云州郊外,朝廷得知此事便派出了数队人马前去查看,想把这块陨石收入囊中。朝廷的人马到了陨石坠落之地,果然见到一块高有七尺,宽约一丈的紫黑巨石,除了巨石之外还站着一位身背长剑的白衫男子。朝廷的人马中有为首一人出来喝到:‘朝廷办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去。’那白衫男子回过身来,说道:‘若不离去,又便如何?’朝廷的人怎是好相与的人?为首那人听到此话更是气的七窍生烟,这世上还有敢挑衅朝廷的?当下便拔出刀来朝那白衫男子砍去。可忽听得噌的一声传入诸人耳中,再看那为首者却驻步不前了。为首那人就如给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只能高高举着大刀,身子却动也不动,只见他出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刚说完这一句话,喉咙处就噗的一声,喷涌出无数鲜血,当场身亡。他的部下见到此状,尽皆大惊失色。驾起马来将那白衫男子团团围住,大声骂道:‘兀那贼子,你现下束手就擒,或能留得性命!’白衫男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细细打量起那块天外陨石。数队朝廷人马,大约百来号人,也不再废话,都拔刀出鞘,纵马朝白衫男子杀去。马蹄驰奔声如雷,快刀森森疾若电。眼看一把把长刀就要斩在白衫男子身上,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恍如世间万物在此刻静止。白衫男子在一众朝廷人马中一闪而过,再看他时已经还剑入鞘,又打量起来陨石来。世间万物又重新运转,人在惨嚎,马在悲嘶,此刻血流遍地。白衫男子以一人之力,屠尽朝廷一百人!”
二楼的仲澜之听到此处,朝秦隶轻声问道:“我的二公子,这老人到底是胡吹大气,还是确有此事?”
秦隶饮了一口酒,才说道:“是真的。”
仲澜之瞠目结舌,道:“那星河剑仙真有这么厉害?”
秦隶道:“你慢慢听,更夸张的还在后头。”
姓邢老人继续说道:“那白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星河剑仙。他夺得天外陨石,干脆就在云州郊外建了一个庄子唤作‘星河庄’他星河剑仙的名号便来源于此。星河剑仙广邀天下的铸剑大师,欲把那块天外陨石炼成一把绝世之剑。白驹过隙,光阴易逝,这炼剑一炼就炼了十年之久。快到了那把绝世之剑出世之日,异象频生,先有无数紫云聚于星河庄上空,还有紫色雷电若隐若现,可谓是雷奔云谲。这些异象早就引得周围江湖人士的注意,神剑将要出世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于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好手聚集一堂,说要一起去星河庄观摩神剑出世。这观摩是假,想夺剑才是真呐。另一边朝廷里也早就暗中聚集人手,往星河庄靠拢,这次朝廷的人马可不是上次那一批乌合之众了,是朝廷专门用来针对江湖高手的重骑,叫做‘玄云骑’。就这样共六百的江湖高手和五百玄云骑,一起磨刀霍霍,杀向星河庄,但到底谁是待宰的猪羊还犹未可知。”
此时酒楼内的听众中有人出声说道:“我曾听闻,这江湖中有十把神剑,名震江湖!排名第四的尊礼剑是如今的江湖魁首湖州儒门的镇派之宝,排名第三的断溪剑失踪已久,近日也出现在一个南溪剑池的弃徒手里。还有一把排名第七的驱邪剑,听说前不久也落到了南溪剑池的手上。现在邢老你说的星河剑仙所炼之剑,就应该是排名第十的星河剑?”
邢老听了笑道:“这位小兄弟倒是对江湖之事博洽多聞,不错星河剑仙所炼之剑正是星河剑。那十把剑中除了星河,多是上古流传之物,星河剑入这神剑排名最晚,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话说到了神剑出世的那天,紫云蔽日,星河庄的周围一切都笼罩一层幽暗紫光之下。众多江湖高手和朝廷人马已然把这星河庄围了个水泄不通。星河庄中锻造神剑的大熔炉,不停隆隆作响。陡然之间星河庄上的浓浓紫云中劈出一道灿白雷电,那雷电粗如巨树,劈在了剑炉上。然后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剑炉炸开,无数炙热碎片四散纷飞,烫伤一众人马,其中更有一道令人瞩目的紫光朝天空激射而去。那道紫光飞到极高处,终于力竭往下坠落。众人都仰起头来看着空中的那道紫光,只见紫光在空中慢慢消散,终于露出了剑身真容。神剑下落,众人中有些以轻功著称的江湖高手早就飞身夺剑。突然有一人,兔起鹘落,以后发之势纵身跃起,将那神剑一举夺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星河庄主,星河剑仙。那星河剑仙真如天神下凡,手握神剑,竟能在空中悬而不坠。众高手见此一幕虽然心中惊诧骇然,手里却不曾停下,飞蝗矢、手指箭、流星锤只要是能扔的就不停朝星河剑仙招呼。谁知这如雨般的暗器飞镖,都在星河剑仙的一尺以外停了下来,他周身似有一层层旁人看不见的涟漪将那暗器统统挡下。再看星河剑仙,他离地五丈,悬空而立,长发飘散,闭眼执剑,似乎竟然进入到了一种玄妙境界。他慕然睁眼,那些悬停在他周围的无数暗器飞镖又忽然炸开,射伤数人。星河剑仙缓缓落地,环视众人,冷冷说道:‘你们现在走,我可绕你们一条性命。’那些江湖高手与朝廷重骑怎会善罢甘休,更是从未见过江湖与朝廷有如此同仇敌忾的时候,他们齐齐向星河剑仙杀去!说道这里老朽,不禁想问在场诸位,以一敌千,谁胜谁负?这一千还不是庸手,一半是那江湖高手,一般是那朝廷精锐。”
楼内有人说道:“你这老头,问的好没意思,定然是星河剑仙赢了嘛,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说他了。”
老人叹了一口,道:“却是星河剑仙赢了,没人知道他怎么赢的。那一日星河庄血流成河,一千多人中只有寥寥几人活了下来,他们回到自己门派后别人问起此事,他们全都缄口不言,而朝廷的人马更是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云州星河庄一战,响彻江湖,星河剑仙坐稳剑仙名号,再无一人质疑。这便是小老儿,先前所说打油诗上半阙的内容。云州一战后星河剑仙不知为何就忽然杳无音讯了,再无人知晓星河剑仙的踪迹,有人说他出海访仙,砥砺剑道。有人说他云州一战身患重伤,已经病逝。星河剑仙到底如何了,现世间已无人知晓了,小老儿便胡乱作了打油诗的下半阙,追忆星河剑仙往日的风采。星河剑仙一事说到这里,已经完毕。往楼内诸位与小老儿浮一大白,只为缅怀剑仙风采。”说罢老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楼内众多的听书人,也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二楼上喝了一杯的仲澜之,朝秦隶问道:“以一敌千,还全是高手,这说书人怕是再吹牛吧,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物不跟神仙一样了。”
秦隶听了,苦笑道:“云州一事,本是朝廷机密,我也不知这老人是从哪里知道来的那么多细节。星河庄主,一人杀尽一千人,此事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