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这样的孤寂已经多少年了?好像已经记不起来了。”
“这些年来的我,跋涉过茂盛的远古森林。出没在雾气缭绕的死亡沼泽,穿过雪原,越过荒漠,路过无数埋藏在岁月荒芜里的各种壮阔遗迹。”
“习惯了身边只有一柄长刀陪伴的自己,在这段潦草的岁月里,几乎没有和人交谈。”
“心怀一种微弱的期待,像在大风里捧着一朵孱弱的烛火。”
而如今……
“掌柜的!这个故事你已经讲过无数遍了,能不能换个有新意点的!”
围坐在客栈门外听书的一群小童没了兴趣,顿时不满的嘟起嘴。
“那你们今天想听什么样的呢?”
这间客栈的掌柜,也就是被小童围绕起来的说书之人,他坐在门口的木椅上翘着腿,白净修长的右手垫在大腿上,托着下巴,眉宇间透着一丝淡淡的疲倦。
他不过只是一名年龄尚小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衣,外面松松垮垮的披着一袭长袍,似雪的白净,不染一丝尘秽。
及腰的满头黑发也不束起,随意的披散而下,年轻的面容极其俊美,他鼻梁挺翘,清晰的眉眼和始终都挂着一抹微微弧度的嘴角,透着一种难言的邪魅。
亦如他的名字:龙邪。
年关的落雪总算停歇,街道的对面传来一阵甜甜的糖香,顿时吸引住了小童们的目光。
摊位的老伯似乎将他的生意经营起来不少年了,他手法独练,用小勺舀起半勺糖浆,高举而起,微微倾斜,粘稠的棕色糖浆便顺着勺口流淌而出,凝成一条丝线,在一面白净的糖板上龙飞凤舞的绘画起来。
冰冷的雪天,融化的糖浆总是很快凝固的,老伯捏着小木棍,把凝固的糖浆从糖板上拿起,插在一旁用作样板。
寥寥几手,一笔连成,却是难能的熟练,那糖浆淋成的图案,是一只抽象的飞鸟,虽说抽象,却将飞鸟的神韵刻画得栩栩如生。
少年掌柜疲倦的叹了口气,手掌轻轻一翻,几枚铜钱就如变戏法般,凭空出现在他的手心:“小虎子,想吃糖人儿的话,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买,你稍大些,可不能欺负他们了。”
“谢谢掌柜的!”
小虎子双眼一亮,接过铜钱就带着一帮小童高高兴兴的跑向对面摊位,先前听重复故事的索然当即一扫而空。
是故事吗?是不是故事,或许也就只有自己才能知道了。
白衣少年拿起茶杯,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寒风拂过他的衣袍,微微飘动,他迈开脚步,转身欲要走回客栈。
一只脚已迈过门槛,另一只还在门外。
却在这时,街道的尽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少年轻轻回头,因为他听到骏马停步的嘶声就在客栈门口。
“闪开!”
五名黑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抽出腰间悬挂着的明晃晃长刀,举止霸道的冲进客栈。
龙邪微微撤步,将道路让开。
客栈的小二穿着朴素衣服,手臂上挂着一条折叠整齐的布巾,见到来人虽然来势汹汹,但他还是笑脸相迎:“客官是要打尖还……”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名黑衣人不耐烦的用力推开。
“不想死就给老子安静点!”
小二只是寻常之人,身子骨又瘦弱无力,一掌之下竟被推得站不住脚,险些摔倒。
好在有一个人及时出手把他扶住了。
小二愕然回头,就见到了一袭胜雪白衣,长发披散也不束起,显得有些慵懒的韵味。
“老,老板。”
小二生怕这少年掌柜会责怪他,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龙邪松开手,微微摇头,示意不关他的事,随后淡然的开口说道:“他们是来打架的,你不必理会,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什么事?”小二不解。
龙邪叹了口气:“你就只管记下,他们今天打坏了多少张桌椅,然后告诉我。”
说完,他就在一张距离较远的桌子前施施然坐下,翘起腿,喝着茶,饶有兴趣的观望。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戏园子里上演的一出无聊至极的戏剧,丝毫不担心今天他这间飘渺客栈会因此染上腥臭的血液。
飘渺客栈,这客栈虽好,可大白天的,生意却也不景气,再被这么一搅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也都连忙跑开了,生怕殃及池鱼。
对此,龙邪只能无奈叹气,心里盘算着待会多要点赔偿。
客人们都散开了,胆小怕事的都已经跑远,胆大好事的则留在远处观望着。
有一人,也仅此一人,对此不闻不问也不管不顾,桌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几个酒壶,还有一碟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的花生米。
那是一名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红衣少年,他似乎是喝醉了,正趴在桌上打着呼噜。
他的身旁有一杆银色的长枪,如他一般斜靠在桌边。
“有趣,有趣了。”
小二眼见少年老板的茶杯再次见底,很是机灵的又给满上。
五名黑衣人径直围拢过去,将醉酒少年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儿,只见他轻皱眉,扬起一脚,猛然将木桌踢翻。
嘭!
醉酒少年被吓了一跳。
不过也仅仅只是被吓一跳,他抬起朦胧睡眼:“你们干嘛!”
“来杀你!”
黑衣头儿冷笑一声,抬刀一劈。
“我去!”
醉酒少年这次是真被吓到了,连忙用两脚猛踏地面,整个人就连带着椅子向后翻倒,堪堪躲过这一刀。
他顺势一个翻滚,拾起一旁的长枪,皱眉冷声:“要打架?”
龙邪看不下去了,倍感头痛的揉着太阳穴:“我说,人家都动刀了,你还在问什么啊!”
“也是哦!”
醉酒少年似乎醒悟了过来,顿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旋即,他将长枪一转,往地上一顿。
咚!
这一顿,整间客栈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顿过后,醉酒少年不再昏沉,他的身上有一股气息爆发出来,枪气如潮!
灵武境一重!
“灵武境一重?有点棘手了,可惜我也是!”
黑衣人的头儿冷然说道,随即抬刀一挥:“上!”
唰!
五柄钢刀闪着锋利寒芒,一同朝着那红衣少年砍去。
“你们要杀我?可曾打听过小爷我是谁!”
红衣少年横枪一扫,这一枪,颇有气势,凡是被他扫中的钢刀,都纷纷被震得后退,撞倒桌椅。
可还有一把,是他无法震退的。
那是黑衣人头儿的刀!
一击过后,只见黑衣人灵活的抽刀一挽,左手探出,扣住长枪,右手持刀朝着红衣少年的喉咙扫去。
来不及收枪抵挡了!
红衣少年的双眼闪过一丝慌乱,面对呼啸而来的长刀,他只能弃枪后退。
身体一个翻滚,他躲到了一张桌子的后面,再往后,可就没有地方给他躲闪了,因为已经挨着墙壁了!
一刀落空,黑衣人却也不恼,往前踏步,贴靠而近,又是一刀扫出。
没有了长枪,红衣少年似乎就没了主心骨,长刀已经劈来,可他依旧还愣在原地。
完了完了!
有一些胆小的人甚至都捂住了眼睛,不忍去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却在这时,只见一道模糊的残影飞快掠过,他白衣翩翩,起手一压。
砰!
只闻一声巨响,速度飞快的钢刀竟被残影用手生生截住,稳稳的按在桌上,无法动弹。
黑衣人霍然抬头,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就见桌子的对面已然凭空出现了一名少年,而这少年,正邪魅的对他笑着。
“他不能死。”
静语漠然。
一手按刀,一手持茶!
可不正是门外说书客,白衣邪掌柜?